慈济医院。
位于平安南路27号,由杰出的青年设计师杨庭辉设计,是沪城最权威的医院。
从远处看,是一座灯塔的造型,底部有八角形莲花石座,为治病救人、普渡众生之意。
住院部位于主楼西南侧,将近二十米的绿化带阻隔了一切城市噪音,为的是让这里的病人得到最好的休息。
住院部楼高四层,顶层的特护病房内,正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他双目紧闭容颜憔悴,身上插满了各类导管和监控仪器,以防任何不测的发生。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他的生命正极速衰退的事实。
与特护病房一层之隔的楼下,首席医师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有着三代御医传承的蒋院长刚刚汇报完病人的病情,得出八个字的结论:
不容乐观,急需手术。
但这样一场伤及脑干和脏腑的大型手术,没有顶级专家团队的配合根本无法完成。再者,医院还没引进国外的血液外循环系统,手术过程中极有可能因为大出血而导致病人休克死亡。
没有那套设备,死亡率极高。
谁做的决定,谁就得担责,但谁又担得起这个责任?
护士推着小推车摇了摇铃,要进入病房换药和做记录,被卫兵拦在门外重重安检。这无一不显示着,病房里躺着的年轻人身份特殊,不容有失。
而他正是在爆炸案中险些丧生,现在被进口药物吊着续命的张峪洋。
会议桌上摊放着他的私人物品:一只刻有季昀名字的怀表,一份司令部下发的委任状。
毋庸置疑,那昏迷不醒的张峪洋被阴差阳错当成了少帅季昀。
季昀,有着东北虎之称的奉城督军季九江的次子。
季九江是马匪出身,用了短短不到九年的时间,便统一了江北三省,雄心和手腕可见一斑。而他唯一的软肋,便是这个自幼顽劣不务正业的小儿子。
“他奶奶的,到底是谁做的?是死是活都得我们司令部背锅了,让我揪出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警备厅的探长老蔡一身匪气,这几日累死累活地查案却毫无头绪,此刻如炮仗一般一点就着。
“蔡队长,爆炸案还是没有线索吗?要是找到了凶手,我们也有个交代。”
“交代个屁。姓季的现在危在旦夕,随时都要嗝屁。就是抓到了凶手,那只东北虎能放过咱?”
“那,这万一他真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
这个可怕的猜想一直萦绕在大家心中。
是啊,若是季家的老幺折在了沪城,以季九江那护犊子的劲儿,得到消息后不消半日就会率领坦克部队将警备司令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碾成粉末。
一想到那末日场景,在座的无不感到后脖颈一阵凉飕飕。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让人本就高度紧张的情绪更添几分忐忑。
“出什么事了?”
“不好了,特护病房的病人血压骤降,有生命危险!”
“正肾上腺素准备,随我去病房!”蒋院长匆忙起身,发出最后通牒,“诸位,病情转危我只能尽量控制,他这情况拖不过三日。是否手术,你们要尽快做决定!”
“好……”
院长率领医护人员匆匆离开,会议室里顿时喧哗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
“那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要不跟总理再通个电话?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
“总理大人说了,他在想办法。”
大门霍地被推开。
一人西装革履步态从容,长驱直入,给人带来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是总理秘书!”
老蔡率先迎上去,“何秘书,情况怎么样?”
“专家今晚抵达,可以手术。”
“设备呢?”
“可以向德国领事馆借,对方要价三十万……”
“三十万?!”
这笔金额一出,现场哗然。
“三十万够我们一个师吃一个月的军饷了。”
“这帮洋鬼子,是不是疯了?狮子大开口!”
“总理已经答应了,借!”
“什么?!”
“这季昀要是活不下来,十个师都不够我们应付。”
“这……”
“啧,这小子的命,真矜贵!”
有了总理的指示,事情就好办多了。
总理秘书何文很快疏通关系,接待专家代表在手术前跟蔡院长的团队进行了三个小时的方案研讨,那台抵得上一个师的昂贵医疗设备,也从德国租界区全副武装运了进来。
与此同时,真正的少帅在同一家医院二楼的烫伤科病房里,正饱受富家千金的折磨。
原来穆晚舟受伤后,便被送往了慈济医院,这里有着最好的烫伤修复技术。
额头上不到一寸的伤口,让穆老爷和张妈严正以待。
外科主治医生拿着棉球沾取酒精,轻轻擦洗伤口,只是轻微碰了一下。
“啊!疼!”又是一声凄厉悲壮的惨叫。
季昀的胳膊上被穆晚舟拧出麻花状。
一个姑娘家,竟然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喂,你吃什么长大的?”
“没办法了张少爷,您自己闯的祸,就自己受着吧。”
张妈向来护短,穆晚舟又是她一手带大的,此刻视季昀简直如洪水猛兽。
医生好脾气地笑了笑。
“忍一忍,这伤口不洗干净,我没办法给你包扎,到时候会留疤的。”
“呜呜呜!”穆晚舟又是一记闷拳砸向季昀,“都怪你,疼死我了!”
“是是是。”
“下次换你试试。”
“好好好。”
“啊!!!痛!还没好吗?”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深呼吸——你别着急!”
门外护士结伴路过,迷惑地看了一眼科室门牌。
“啧啧……这动静,还以为来错产房了呢。”
“谁家孩子烫伤了,鬼哭狼嚎的。”
“姓穆。”
“不会是那家吧……”
洗好了伤口上好了药,穆晚舟总算停止了嚎叫。
季昀的胳膊也得到解脱,此时拿着瑞士军刀,正一丝不苟削皮,以表自己的歉意。
“呜呜呜,我毁容了,我以后都嫁不出去了。”穆晚舟揽镜自照,眼泪决堤。
穆镛平日里最疼的便是穆晚舟,见到宝贝疙瘩伤成这样自然是痛心疾首,只得安慰道,“不怕,左右还有一个阿洋呢,他会对你负责。”
穆晚舟听到这里,哭得更大声。
“我才不嫁他呢……”
“好好好,不嫁不嫁,你好好养伤。”
主治的医生哭笑不得,“放心吧,送医很及时,不会留疤的。”
“真的吗?”
“医生,请尽全力用最好的药。”
“一定一定。”
“对不起,这事儿错在我。”季昀开口,诚恳道歉。
“我愿意作出任何补偿。”
随后又补充,“包括娶你。”
这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要不是手上在输液,穆晚舟想再掐一顿。
“谁要你娶了,做你的春秋大梦!”
再加上张妈的数落护犊子,季昀赶紧带上门落荒而逃。
来到医院走廊处,迎面走来一个洋医生正和一名护士的交谈。
“洋?他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是啊,他的未婚妻受伤,我看到签字栏上写的是这个名字。”
“他的未婚妻,是不是姓穆?”
“啊对对对!就是换药的时候哭得最凶的那个,整个科室都听到啦!”
季昀有点不详的预感。
“真有趣。他们在哪个病房,我这就过去看看。”
“他们在……”护士一转头,对上季昀的视线,眼前唰地就亮了。
“那位就是!哎,阿洋先生!”
“汤仁教授,他在那儿!”
坏了。
是张峪洋的老师,他认识真正的张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