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吧,少帅。”
宋之章催促道。
蔡千也是一脸期待。
“是啊,正好让我等见识见识。”
张峪洋举起枪,枪口下对着的,是一张张活生生的面孔。
众人屏息以待。
自然是下不了手。
他骨子里是个医生,只会救人,从未有过取人性命的念头。
枪口踌躇着又放了下来。
“这些人,确定有罪吗?”
“确定。他们已经认罪了。”
“那……”枪又被迫再举起。
一阵静默。
只剩风吹树叶的哗哗响。
对于死囚犯来说,这或许是这辈子能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为首的马匪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然而枪声还是迟迟没响。
“少帅可是有何顾虑,还是……下不了手?”
“这有啥下不了手的,要不我来帮你?”蔡千自告奋勇。
宋之章一把拦住,“老蔡,少帅的枪也是你想替就替的?”
张峪洋试着握紧枪柄,手指搭在扳机上,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按下。
他甚至都怕指尖一个抽搐,子弹就射了出去。
举在半空的手臂渐渐发麻,就在众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张峪洋又把手放下来了。
“要不还是明天再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要动手就快点儿!我们不怕死!”
这下,就连马匪也都催促起来。
并不是他们不惧死,他们更怕的是被搞心态,这么始终悬着生不如死。
过着打家劫舍刀尖舔血的生活,失手被捕的时候,他们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不过这个歹毒的宋处长,竟然设法打听到了他们的家人,半威逼半利诱让他们把这桩火车爆炸案认下来。
横竖是个死,多认下一桩罪,给老婆孩子留一笔钱,他们觉得赚了。
因此迫不及待地要认罪领死。
“火车站就是我们几个炸的,我们想跑路跑不掉,所以带大家同归于尽。”
“对,是男人就痛快点!记得朝脑门开,可别射偏了!”搭腔的生怕他再犹豫,干脆言语激怒他。
“对不起啊,你们再稍等会儿……”张峪洋对着几个死囚犯都不好意思了。
“火车站?”蔡探长精准察觉到不对劲,“你们说炸的是火车站?”
“不错!火车站就是我们炸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磨磨蹭蹭的!”
不对啊,明明爆炸的是一节车厢。这几人……难不成是替罪羊?
“有什么问题吗?”张峪洋出声询问,“是不是案件还有什么疑点?”
宋之章气不打一出来,老蔡这个死脑筋,暗示得这么明显了!
“能有什么疑点。老蔡,这几人可是总理签字确认过的嫌犯!”
语气里带着威胁。
“这……”蔡千原就不懂官场里这些道道,这些年摸爬滚打混不上去也是因为察觉不到自己忤逆了上面的意思。
“既然是总理确认过的,那就一定没问题。有问题,自然也有上面的人担着,与你的警署并无干系。”宋之章明示道。
“那,那赶紧枪决吧!”
蔡千擦了擦汗,后知后觉也加入到赶紧处决的阵营。
几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拿着手枪的张峪洋。
“少帅,请执行枪决!”
宋之章继续催促着,仿佛打定主意要看他出尽洋相般。
蔡千见张峪洋踌躇的样子,又一拍脑门,想出份力。
“要不然还是交给我吧!这活我熟!”
“少帅在此,轮得到你班门弄斧?还是说,你觉得少帅根本不会用枪?”
“我,我没有啊。”
蔡千冷汗涔涔,怎么开始怪我了?
宋之章冷哼一声,夺过张峪洋手里的枪,退膛拉开保险,“连拉栓都不知道……”
“你还真的是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啊。”
宋之章手心的枪明晃晃已经指到了张峪洋脑门上!
“哎……?”张峪洋吓一跳。
只是忘了怎么开枪,不至于吧。
宋之章一副准备摊牌的样子,要看张峪洋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蔡千左看看张峪洋,又看看宋之章,cpu都给干烧了。
这是啥情况?!我是哪边的?!
“住手!”
“自己人别开枪!”
门楼停下来一辆车,陈秘书长带着人马赶到。
远远见到这里的情景,心惊胆颤得差点喊破喉咙。
天老爷,幸好来得及时。
张峪洋等人转过头来。
“放肆!放肆!”
陈林抖着手,指着宋之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
宋之章原本就对陈林不屑一顾,此时瞧他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急匆匆赶来。
那人一看就是军人的气质,不免也有些好奇了。
这是谁?难道这位才是真的少帅季昀?
来人是沈易,此时一身干练的军装。
只见他越过众人,径自走向张峪洋的方向。
在张峪洋面前立正,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少帅”。
“这位是奉城来的沈副官,我之前接见过的。”陈林向几人介绍沈易,“偏巧遇到了他,我跟他说了少帅在我们司令部。”
啥?
宋之章傻眼了。
他是季昀的副官,他刚刚喊了那冒牌货什么?
不,他不是冒牌货。
完了。
完了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宋之章震惊得甚至忘了撤回自己的枪。
还是沈易劈手夺了过来,随意地丢在路旁。
对于司令部的人来说,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将对方的脸面撕下来踩在脚底。
但宋之章方寸大乱,哪还顾得上这些。
满脑子都是自己得罪真龙天子了,万一季九江怪罪下来,那自己……别说升迁了,小命都要不保。
蔡千见到这情景,脑瓜子瞬间灵光了一刹那。立刻规矩地立正行礼,恭恭敬敬自我介绍。
“沈副官好,我是警备厅的探长蔡千,你叫我老蔡就行。”
“这位是我们司令部的处长宋之章。”陈林见沈易神色淡淡,赶紧出声解释,“刚刚是怎么回事,让副官看笑话。”
眼神暗示他,还不快道歉。
宋之章连忙借坡下驴,将手枪捡起来,双手托给张峪洋,“我……我在跟少帅开玩笑,是激将法。想看看他的枪法,少帅,请别见怪。”
噢,原来如此。
张峪洋松了口气,“不见怪。”
“见识过少帅枪法的人,没几个活着的。”沈易冷冷道,“除非跟着他姓季。”
一言出,四下皆寂。
只有张峪洋状况外,指着自己的问,“你是我的副官?”
沈易缓和了一下表情,点点头,“是的,少帅。我叫沈易。”
陈林顺势解释,“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把少帅受伤的经过跟沈副官说过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张峪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只是记忆还是缺失的状态。
“太好了,有你在我身边,我应该很快能想起不少事。”
“少帅不必多虑,属下自当护您周全。”
“倒也不用,他们对我也挺好的。”
陈林感激涕零,“少帅,司令部的房间已经为您打扫好了,今晚上我谨代表司令部,正式宴请您和沈副官,为您二位接风洗尘,请务必捧场。”
沈易却仿佛没听见,转向张峪洋。
“少帅可是想要住在这司令部?”
“我不……”
“既然不想,那么属下来为您安排。”沈易替张峪洋拒绝完,转向其他人,“你们去忙,少帅有我照顾。宴请的事,等少帅完全康复再说。”
“好,好。”
好强势的副官。
一张冰山脸,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两相对比下,这位平易近人的失忆少帅简直是人间天使了。
真好奇他恢复记忆是什么模样。
几人内心各自盘算,面上只能自己挽尊。
“自然自然。”
“那我们不打扰您二位叙旧,我们就先走了。”
“走走走。”
沈易的眼神一扫,抬手示意。
“等等,把这几个犯人一并押走。少帅择日要重申审问。”
坏了,宋之章眼里的阴骛一闪而过。
“是!”
警卫上前将犯人押送回牢房没,陈林等人也陆续离开。
四下无人,张峪洋也略微放松了些,听沈易说是自己人,对他也不由得心生亲近。
“你说你是我的副官,那你应该很了解我吧?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我十岁就跟了您,算是跟您一起长大的。”
“这么久?”张峪洋开心起来,“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这脑袋受了伤,过去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是偶尔想起一些碎片,司令部的这些人,也都不了解。”
“别着急,会想起来的。毕竟您智慧、勇敢、坚毅,几乎无所不能。”
沈易将闭眼吹的功力发挥到极致。
张峪洋当了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脑袋,羞赧笑了笑。
“我有这么出色吗?会不会太夸张了?”
“总之,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嗯,那我就有谱了。有你在,我就更放心了。”
“属下会保护好少帅的。”
“你别这么生分,咱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么?你多大了,哦对了,我多大?”
“少帅虚岁二十,属下今年二十三。”
“那你还长我几岁呢,我喊你沈大哥。”
“……您开心就好。”
“没其他人的时候,你喊我小季或阿昀就行。”
“都行。”
“你是不是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
“还好。我先来安排一下您的住处吧?”
“好哇。我没什么行李。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两人说着就往外走,门楼外早停好了为他们准备的小汽车。
“对了,你有钱吗?”张峪洋突然发问。
“您需要多少?”
“咱租房子不得花钱啊?”
“没关系,您马上就要上任了,我已经帮您预支了司令部的薪水。”
“噢,那太好了。哎,你说,这个副司令……薪水酬劳怎么样?”
“不低。”
“那我再换副眼镜,眼镜腿好像坏掉了。”
“没问题。”
“先换眼镜再看房子可以吗?”
“没问题。”
“谢谢。对了,我新住处在哪儿啊,破不破费啊?”
“颐和路,公馆区。”
“颐和路?这地方好像也有些熟悉啊……”
“您跟着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