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峪洋伤愈后便惦记着给父亲大人回信的事。
这日,他找来了勤务兵,要来了钢笔和信纸,按照认知里该有的对待父亲的口吻,恭恭敬敬笔走游龙,向家里的长辈报平安,顺便还说自己受到了司令部的照顾和礼遇,请家人们放心。
信件自然是会被司令部的人拦截,拆开观摩逐字分析的,唯恐有哪个字眼惹了季九江不快。
秘书长陈林很快看完,心中石头彻底放下,对待张峪洋的心态从如履薄冰逐渐转为平和踏实。秉持着职场一贯的原则,没出错就好,没出错就好。
不过这位少帅也太斯文有礼了吧?
季九江猛如虎,他的儿子季昀更是传说中的奉城小豹子,连他老子都拿他没有办法。
怎么来了这司令部如此和颜悦色亲和力十足?
难道是因为失忆了的缘故?
不会想起来后开始秋后算账吧。
那这失忆症还是别好了。
勤务兵阿飞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转眼便将这消息传给了处长宋之章。
宋之章捕捉到关键信息,也陷入沉思。
这些时日关于少帅苏醒后的一系列反常举止也涌上心间。
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怀表和一纸委任状充当信物,是否太过草率了?
再加上这人失忆后的种种行为习惯,待人接物看起来没有任何防备意识和警惕心,偏偏自己派去动手的人无功折返,他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
他是真的季昀,还是另有他人作伪,亦或者是季昀的诱饵,要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到这里,宋之章觉得有必要针对这位少帅再试探一二,他可绝不能将这么大的变数顺利地接回司令部。
另一边,急于尽早破案给个交代的蔡千已经将线索汇报给了张峪洋,还擅自拿出现场的物证给他看,企图勾起一丝他的回忆。
季昀发现的那枚带着火焰的铁片此时被张峪洋举在手心。
“这就是爆炸案现场发现的?”
“不错。”
“这是何物?”
“燕一式手榴弹的残骸,这是底部的标志。”
“燕一式,手榴弹?”
“不错。”
“有何疑点?
“少帅,怪就怪在这里。燕一式的军备物资都是军用的,但这底部的标志却出自民间粮商。”
“粮商?谁家?”
“姓穆,家主是穆镛。”
“穆……”
张峪洋凝眉思考,似乎有点熟悉啊。
“您有印象?”
“……没。感觉有点耳熟。穆家怎么了?”
“穆家祖上是皇商,在沪城地位举足轻重。您听说过也正常。”
“你怀疑是穆家出售的手榴弹?”
“他家世代经营米面生意,倒是不曾听说还有军火业务。只是……”
“怎么?”
“要拿穆家人问话,恐怕还得您点个头。前阵子他家女儿走丢了还委托我去帮忙找找,我担心是故意来打探的,就给推了。”
“穆家小姐,哪位?”
“好像是四小姐。叫……穆晚舟。”
“穆……晚舟?”
张峪洋思索了片刻,仍旧摸不着任何头绪。
“她找到了吗?”
“前日说是已经安全回家了。”
“那就好。此事,探长觉得跟穆家有关?”
“是,我是亲自登门问问,还是请穆家老爷来趟警署?”
宋之章恰在此时路过,听见了蔡千想要追查穆家,连忙接过了话头。
“是爆炸案的线索吗?”
“是的,处长。”
“穆家无需再查,跟他们无关。我已经得到了可靠消息,火车爆炸案是一帮马匪所为。”
“马匪?”
宋之章点点头。
“随我去趟司令部,一切自见分晓。”
一辆崭新的军用小轿车停在了光华路79号。
站岗处的小兵见到车牌号立时行了个礼,小跑过来给领导们开车门。
张峪洋自醒来后,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这个自己即将入职的地方。
“这里就是司令部?”
“是的少帅。等您正式就职,我们就该喊您司令了。”
白白的高墙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与墙外灿烂的粉嫩不同,墙内明显阴森得多。
入眼便是威严的门楼,拉开厚重的铁栅门,张峪洋能明显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森冷气息。
“里面请,少帅。”
墙内绿荫环绕,遮天蔽日,哨兵在暸望塔高处站岗放哨。
宣传栏张贴着照片,张峪洋一一辨认过去,蔡千热心介绍。
“这些都是司令部的功勋人物……”
路过一排高大的装甲汽车,黑漆漆的铁盒子包裹着整个车厢。
张峪洋好奇询问,“这车斗里装的什么,是运送什么物资吗?”
宋之章答,“那是囚车,自然是押送犯人的。”
不一会儿,几个头上套着黑布袋的人被反手捆着拧了出来。
宋之章掏出枪,朝天发出一声枪响,几人顿时扑通跪地,抖成筛子。
他们手脚上粗壮的镣铐,铁锈色带着暗沉的红。
“少帅,这些就是在你的车厢里放炸药,企图谋害你性命的凶手。”
宋之章一声令下,几个警卫就将几人头上的套子摘下,露出一张张冷面肃杀的脸。
“他们是凶手?”
“不错。”
蔡千冷不丁一看,眼睛瞟瞟张峪洋又瞟瞟宋之章,拉着宋处长到一边问话。
“处长,这几人……不是小偷小摸的小毛贼么?”
“怎么,小偷小摸的小毛贼不该死么?”
“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炸火车啊。”蔡探长笑答。
“蔡探长,这几人我已经连夜审理过了,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劝你啊还是尽快结案。否则……”
宋之章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张峪洋。
“是,季司令的意思?”
“那只东北虎很快就会知道儿子在这儿受到了爆炸袭击,你不交几颗人头上去,你以为他能善罢甘休。”
“还是处长想得周到。”蔡探长拔出枪来,“我这就毙了你们。”
“哎……”宋之章拦住,将手枪递给了张峪洋,“传闻少帅枪法精妙,百发百中,不知道今日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欣赏?”
张峪洋指了指自己,面露疑惑,“我?”
蔡探长打着圆场,“少帅失去记忆,怕是枪法也……”
“那可不一定。”宋之章搬出蒋院长的话,“蒋院长说过,少帅只是失去部分记忆,并没有失去基本认知和技能。神枪手失忆了,也还是神枪手。”
张峪洋接过手枪,摩挲片刻,完全陌生的触感。
“我是神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