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黑色蕾丝抹胸从张峪洋俊秀的脸上滑落下来，擦过他身上那套精致昂贵的西装，掉在散落一地扑克牌的地毯上。
正面朝上的正是一张无比讽刺的Joker。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朱萋萋手里的幺鸡没有拿稳，从指尖滑出，翻了个个儿，从拍桌落到清脆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晰的磕碰声，此时也顾不得躬身去捡。
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
大家闺秀。
温柔恬静。
穆晚舟以手掩面，话说得太早。
张峪洋脑子宕机，嘴角抽了抽，没有应付这等场面的经验。
“这位，这就是新搬来的季……季昀季司令。”管家刘福抖着嗓子介绍，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死丫头们，还不快换身衣服出来见客人！”还是徐家慧雷厉风行，一句话唤醒了大家。
一语出，就像是受到了上级的指示，众人六神无主慌忙逃窜。
“等等！”徐家慧又补充道，“给客人行个礼再上楼。”
穆晚晴平日里最爱出风头，这时见盖在张峪洋脑袋上又掉落在地的抹胸正是自己那条，简直吓飞了胆，哪里敢上前认领，怂得退到了人群最后，姑娘们参差不齐地给张峪洋鞠了个躬，羞红着脸转身提裙上楼。
张峪洋早早地侧过身去避嫌，哪里有工夫看大家行没行礼，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快走。这个动作，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不耐烦的信号。
这第一个作出反应的姨太太，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徐家慧。
“哎呀，不知司令大人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徐家慧只字不提刚才的尴尬，吩咐管家赶快去烧水煮茶，摆上果盘点心。
“我是这家的而太太，你叫我慧姨就行。”
“有劳了，夫人。”
一声夫人喊得徐家慧心花怒放，竟然要当着张峪洋的面亲自表演茶道，泡茶招待他。
张峪洋被请到了客厅沙发的上座，看着对面的徐家慧煞有介事。幸好穆晚舟收拾小猫后，就回到了一旁陪坐。此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出好戏，暗忖这趟没白跑，又多了茶余饭后的八卦了。
“这是上等的洞庭碧螺春，您看看这茶色，是不是清澈碧绿的，还有一股子果香。”
徐家慧将泡下冲开的第一杯递给了张峪洋。
徐家慧采用的是上投法泡茶，先入水，再放茶，片刻后杯子上层仍然是白水色泽，除却香气外，基本无味，杯底却是出现了一层清透的碧色。一般来说头泡是不喝的，第二泡的时候芽叶基本全部舒展，全杯汤色碧绿清澈，宛若碧玉，特别漂亮。因此得名碧螺春。
张峪洋接过杯子仔细看，果真见到茶叶条索纤细，卷曲成螺。
凑近闻了闻，“这味道好香啊。”
“那是当然。这是茶树和桃杏交错种植出来的，所以带着天然果香。你再闻闻，是不是前调是清新的茶香，后调还有甘甜鲜爽的花果香？”
张峪洋闭目嗅了嗅，“果真如此。”
徐家慧忍不住趁机卖弄，“这上等的碧螺春满身批毫，银绿隐翠，色泽鲜润，香气嫩香清幽，滋味甘醇鲜爽，汤色嫩绿清澈明亮，叶底嫩匀多芽。鲜叶挑挑拣拣，五万片芽叶才能炒制出一两，三千两白银才得这么一片。”
张峪洋睁大了眼珠子。
简直不敢相信这一杯茶会比真金白银还贵。
穆晚舟听见徐家慧这么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她家里祖辈是把粮食生意做得大，可她也从母亲口中得知进来局势动荡资金周转不利，家中经济状况那是内忧外患，大家的零花都缩减了，这一点没有什么比儿子生意还投资失利自己也掌管了财政大权的徐家慧更清楚了。
再说了，就算是没有没落的时候，她家里什么时候有过三千两白银一片的茶叶了，也太能扯了。穆晚舟轻轻摇了摇头，举起杯子刚要把这不喝的第一杯倒掉，却见张峪洋郑重其事地端起杯子吹了吹，竟然一口气干了下去。
徐家慧正要接过杯子倒掉茶水的手顿在半空中。
第一杯不喝，她是不是忘了提醒？
难道季司令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张峪洋耐不住烫，吹了吹热气，不敢浪费，把最后一滴都扣进嘴里。
穆晚舟看着这生动的画面，嘴角再也压不住。
这人有意思。
张峪洋放下杯子时才注意到大家异样的目光。
“呃……季司令您是渴了吧，我给您再来一杯？”
“确实是有点渴，劳驾您。”
简直是牛嚼牡丹，这碧螺春虽说不像她说的那么夸大其词，但也确实是有市无价的高端货，哪里是泡来解渴的。
但徐家慧哪里敢纠正，官阶权势摆在那儿呢，人家爱怎么喝怎么喝。因此也毫不犹豫，端起自己那杯一口干了下去，以示诚意。
穆晚舟歪过脑袋打量二人的互动，这新来的外地司令当真是有趣有趣！要是不长眼看上了穆晚晴，那可就更有趣了。
楼下客厅里的氛围一片其乐融融，楼上卧室的姑娘们可就叽叽喳喳吵翻了天了。难得碰到司令本尊驾到，谁不想留个好印象。更何况，刚刚还留下了非常羞耻的第一印象。因此都在一边梳妆打扮，一边诅咒着罪魁祸首穆晚舟。
“啊！天啊，我刚才都没画眉毛！”
“谁不是啊，谁知道今天会突然有客人到访！还是那位季司令！”
“他真是季司令吗？看着好年轻啊！”
“还风度翩翩，很帅呢！”
“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一点也不像拿枪杆子的武夫。”
“是我的理想型。”
“也是我的！”
“可是我们刚刚出了丑，这才糟了。怎么挽回啊？”
“抓紧时间补妆，好在刚才太匆忙，他来不及一一细看，我们把衣服头饰都换了，他也顾不上谁是谁。”
“说的对！”
“都怪那个穆晚舟，太心机了！”
“她肯定是故意的。”
“就是，让我们都出糗，还凸显出她的漂亮得体来。”
“咱们可千万不能输！”
“不能输！”
穆晚晴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姐妹们下去，要把丢失的阵地夺回来，让那位新来的司令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更漂亮。
然而刚一下去，撞见的却是张峪洋要离开。
他本意也只是打个招呼，又撞上穆家上下乱成一团，无意再逗留唐突。
徐家慧自然是百般挽留，正好穆晚晴下楼来，徐家慧迫不及待拉过女儿来为张峪洋介绍。
“司令，您看看！这是我女儿，晚晴！穆晚晴！”
晚晴特意换了身华贵精致的绸缎旗袍，与自己刚才那副邋遢的模样区分开。脸上也因为想要极力表现而扑上了过度的粉和胭脂，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艳俗与成熟。
“你……”张峪洋刚要开口说话，彼时的季昀跨门而入，与张峪洋打了个照面。
“哎，是你。”
张峪洋的视线瞬间被季昀吸引，总觉得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你是？”
穆晚舟也站了起来，为季昀介绍。
“这位就是我说的医生张峪洋，阿洋。”
“张……峪洋？”张峪洋喃喃念着，看向季昀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季昀身型板正地挺直着，随他猜测，姿态从容。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张峪洋眉毛弯弯，露出笑来。
穆晚舟不由得腹诽，怎么这人见谁都是这句台词啊。
张峪洋哪管这些，季昀虽然看着严肃冷厉，不好亲近的样子，但下意识里却觉得他无比亲近，极有安全感。因此主动伸出手来，朝季昀打招呼。“您好，我是季昀，请多关照。”
这个司令对这位上门女婿倒是蛮热情的噢。
季昀点点头，也伸手握上去，语气简短地回应，“叫我阿洋就好。”
说着转身要走，被张峪洋一把拉住。
“晚舟说你是医生？可不可以劳驾您帮我看看。”
季昀看了看挂在客厅里的鎏金台式钟，“可以，不过我还在入赘的考核期，有点正事要忙。”
“考核？”张峪洋张了张嘴，显然无法理解，又看向穆晚舟，“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