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毛卓玛与小女孩 五
北五布吉2025-05-28 09:036,268

  人生不是电影,一个人不会随便晕过去,逃避掉需要承受的痛苦,然后等到一个救世主降临,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温暖的房间,吃着刚刚冲泡好的药,身体也好了很多,起码这样美好的事情不会降临在她身上。

  她没有晕过去,只是痛苦到意志恍惚,在地板上没能习惯那种冰冷,反而被冻的浑身刺痛,最后趁着一息缓气的功夫,死咬牙,攥拳攥的指节发白,强拎着一口气扑在了床上,被子也没盖上,大口喘着粗气,就这样耗了好几个小时才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半夜了,醒来有一瞬间让她以为身体已经好转,可惜不适感也在同时慢慢苏醒,她一动不动,企图让身体接受这种生病时的难受。

  大半夜又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做,起身出门又怕被阿爸阿妈察觉,让他们担心。她想喝水,拱着这张脸难受的躺了很久,还是爬了起来,此时此刻水仿佛是她在整个世界唯一能接受的东西,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她像变成了沙漠,无止境的吸收着水源。

  可她拥有的只是一个像有限容器一样的胃,总有被填满,撑的塞不下的时候,被冰凉感刺激的能忽略掉病痛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她又面对着痛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挣扎了好久才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她做了个梦。

  哪怕在做梦,故事还是悲伤又曲折,说起来叫人唏嘘不已,一个单纯善良的藏族女孩在父母安排下年纪轻轻就嫁给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

  婚姻说不上多么美好,只是一个太阳很毒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阿爸阿妈没那么高兴,但是是笑的最多的人,身边那个男人也许是真的在高兴,可他的眼睛黑乎乎的,一点都看不清,也许是她的帽子压的太低。

  第二天她就又开始在牧场干活,不过是从自己家到了别人的家,她的兄弟总会来探望她,带些不必要的东西和她说说话,而她看到兄弟会想起家,想起阿妈,甚至阿爸和他那匹宝贝马,总是和兄弟说着话就掉起了眼泪,她的兄弟会担忧她的处境,那个男人总会在这样的时刻出现,懒散又不合时宜的贴近她,摸她的脸,让她不舒服。

  忘了是从时候开始,快的就像第三天,男人和男人的阿妈变得咄咄逼人,就像雪一夜下满了地,静悄悄的来,一点都察觉不到,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雪早就铺的厚厚的了,叫她寸步难行。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苦,但为了家里人的脸面,她愿意忍下去,离开前阿妈对她说的话常常会一遍遍的回响,阿妈说过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把日子过好,不要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到,跑回阿爸阿妈、兄弟的家就是在丢脸,她不是一个过分听话温顺的人,但是她很要脸,所以怎么说她都能把苦日子吞着过下去。

  第一个孩子在出生后不久死去,她抱着孩子流泪,麻木的神情里多了疯狂,抬头看到的几个人,第一次让她有照镜子的感觉,男人和男人的阿妈在她身边咒骂,男人声音像狂风,像扑面而来的灼烧的热浪,像震天响的雷,她的身体在随着他的吼叫颤抖,眼眶里的泪也是,男人的阿妈在另一侧不停的附和、不停的插嘴,说她是疯子,说她害死了孩子;

  而男人的阿爸,冷漠的像一夜寒风吹过的石头,捂了多久都不会热,他强硬的把孩子从她的怀里扯出来,不管她疯哑的声音,像拖着死羊死牛一样一只手拎着孩子走出了房子,当邻居噎着嗓子说他阿爸是怎么拎着孩子像甩麻袋一样甩到扔垃圾扔死羊的大坑里时,他嘴毒的阿妈站在一边,也不再言语了。

  如果说曾经她在这个家像站在雾外的人,那现在她就走进了雾最浓的地方,她和这个家里的每个人一样,眼神阴沉,永远在歇斯底里的咒骂,用着最毒的字词肆意发泄,浑身散发着恶心的气息,整个家永远都吵轰轰的,这个房子千疮百孔,四面八方的狂风奔涌,像真的疯了一样。

  南吉卓玛的来临,带来了喜悦,但没能让她走出大雾,嘶吼让她痛苦,就像抽烟,痛却能沉沦,直到男人像对待畜牲一样朝她狠狠的扔石头,南吉卓玛从诞生的那刻一直在不停的哭泣,甚至她的兄弟一次次频繁的来看望她,眼神里透露的陌生情绪和不断地担心。

  人会没有原由的突然清醒过来,她的眼睛忽的变清晰,看清了身边的大雾,一下子挣扎了起来,大雾太深,她走不出去,但离出口越来越近。

  而那个来到他们牧场考察的小姑娘,好心的为她指了一条路。

  这个汉族的小姑娘很白很干净,男人和他的阿爸咒骂的时候,她的眼神透露着胆怯,和南吉卓玛一样害怕的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像是意外他们会在别人面前这样不要脸面,在她被责骂后会哽咽的安慰她,看她左右穿梭在牧场弯腰忙碌的时候小跑在她身后用汉语对她说:“我来帮你吧。”她不太听得懂汉族的语言,更不会讲,只能别扭的笑着给她说不用,不用……

  男人的阿妈像鬼一样在家里走来走去,除了骂人和盯着人看,不会对别人有其他举动,而男人们不愿意留在家里,家是他们承载恶意的地方,不是快乐,所以除了偶尔到来的兄弟,汉族小姑娘成了少数能和她说话的人。

  小姑娘说的话很多很多她都听不懂,但是有些话却走进了她的脑子,离婚、法律、离开…一些很多很多从来不会在牧场被人说出的话。

  小姑娘不是牧场的人,她很快就会离开,可她留下来的一些东西扎根在了这片草原,在死树上重新生出枝芽,在不为人知处缓慢生长,植物拥有动物不具备的顽强韧性,也许几天的疏忽,几天的不被注意,它们就能在缝隙中、在死亡中重生,当你的目光重新聚焦时,就制止不住它了。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既不像刚刚到来时的不在意,也不像后来的狠恶,她总是在沉思,看着草原、看着牛羊、看着南吉卓玛愣神,在男人再次骂她的时候用恐怖的目光狠狠的盯着他,不再言语。

  有段时间兄弟到来的次数变多了,她总是在兄弟的面前痛哭,像是把一生的苦难都哭走了,哭着哭着思绪就变得越来越清明,等到那天男人再次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她破口大骂的时候,她下定决心和男人、和这个家、和一切恶意抽离。

  兄弟聆听着她的想法,惊讶于她不再哭泣,而是聪明的思虑着一切。

  “阿爸阿妈会骂死你的…”

  “他们家不会让你走的…”

  “南吉怎么办…”

  “我去给你找点钱…”

  兄弟急匆匆的回家了,他担心的很多,急着去给她找钱,希望她和南吉卓玛能靠钱继续活下去。

  兄弟没有很快赶回来,听说是家里的羊被狼群骚扰,死了一大片,家人和附近的邻居都因为这个忙碌了起来,轮流守卫。

  阿妈说她听兄弟讲了很多,所以来看她,阿妈拿着她曾经在家里喜欢吃的东西,安慰着她,她知道是兄弟怕阿爸阿妈真的责怪她、痛恨她,所以添油加醋的说了很多她的痛苦,渴求他们庇佑她。

  “你的兄弟天天说想要来看阿七(藏语的姐姐),但是现在太忙了,他很快就会来了。”

  像是一个死都不能违背的约定,她忍耐着、等待着,等到这个信号来临,就会展开她宏大的计划,迎来属于植物的新生。

  可兄弟死了。

  除了她的希望,生活一成不变,直到有天,大家喧闹着,说什么车祸,四处的人彼此询问着,她淡漠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男人却冲进家门,用她陌生的、紧张的、难过的模样对她说:

  “你弟弟出车祸了。”

  车祸,这不是陌生的字眼,草原一望无际,草原上的公路也是,喝酒、睡着了、没注意、开着试试,男人们所谓的豪迈导致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在草原发生。

  她眼中,男人的嘴诅咒了兄弟,像是他想害死兄弟,她气的快疯了,把手上的桶使劲的往男人的脸上砸下去,血像解封的冰河奔涌,慌张的男人变回恶毒的样子,咒骂、责打,这种熟悉的感觉却让因为看到血恐惧到抖动的她安心平静了许多。

  她愤恨的的看着他,双眼恨不得变成两头狼,男人一个劲骂她疯子,这次她却难以接受,和他疯吵了起来,一间小小的屋子快要承受不住这些歇斯底里,狂风呼啸。

  邻居冲了进来,满面眼泪,拍打着双腿对她吼叫:“你快去,你快去...”

  她被拉了出去,全世界像那间屋子一样乱哄哄的,她被塞进了一辆车里,草原所有人都熟悉的善良的阿米(藏语的爷爷)开着车哭着,目光因为泪变得刺眼,好像毒辣的太阳。

  她恍惚着,医院太干净、太安静了,他们一群人肮脏又混乱,哪怕走进去,落下一个脚步都是不应该的,太多在她生命中熟悉的人在踱步、在慌张,阿妈的哭声像远处的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她的耳朵边吹过,痒的、疼的、让她不知所措的。

  她看到阿妈的第一眼,想发出的第一个音调,都在传达着呜咽,像生命的新生和落幕,生在她面前的牛犊,死在她面前的母羊,和她一样的呜咽,都像一幅幅墙上的画一样重叠在她的脸上。

  “他是看你去了!他是看你去了!路上车撞上了一头疯牛!那个畜牲!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畜牲!”

  她看到男人从远处走来,头上包着一块不算干净的布,布上全是脏污的血迹,有个大夫从他们一直等待的门里冲出来,将一大把带血的东西塞到离门口最近的人怀里,

  “衣裳里全是钱...”

  纸币全被血色染红,湿漉漉、黏腻腻的,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腥味。

  而她,她嗓子里、鼻子里、嘴里都是一股铁锈味,死去牛羊的血流了一地、男人脸上血顺着头发流、钱上的血甚至还在往下滴,这样的画面不断的闪回,她的记忆被一层层覆盖,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很久很久,已经麻木、僵冷、紫灰,不受控制的颤抖,耳朵里好像有蝉鸣,越叫越急,越叫越响,叫的她越来越害怕。

  那个拿着钱的人不知所措,把钱往阿爸阿妈身边递,阿妈在医院像犀利恐怖的鬼一样嘶吼着,使劲拍打着自己甚至别人的身体用疼来缓解痛苦,那个人又走到她面前,将钱递了过来,

  “…他是看你去了……”

  “…我去给你找点钱……”

  言语在她耳中平行、交织、碰撞,挤压她的神经,眼泪砸在了兄弟的血上,砸在一张张钱上,砸在约定和希望上。

  兄弟死了,多少恳求和祷告都没有留住他,阿妈阿爸和所有熟悉的人嘴里一刻不停的诵经声堵在了嗓子里,哭嚎声代替了风声,所有虚幻在她的感官中变成现实,清晰的声音、味道、画面和感受都排山倒海的压向她,她的生命由苦痛构成,由眼泪灌溉。

  兄弟的离开太快了,快到她偶尔还以为现在还是他们在等待那个新生的时候,她的人生重新沉寂,她的魂好像和兄弟一起死去,阿妈看到她的时候,常常因为她如今的呆愣触景生情,哽咽痛哭起来。

  死亡是人生的常态,所有人都会为此痛苦,但所有人都学会了乐观,痛苦之后咬着牙继续生活,似乎将悲伤和逝去的人一起埋葬。所有人中,好像她的痛苦是最严重的,男人都停止了和她的争吵、对她的指责和打骂,他变的陌生,有同情、小心翼翼又极力压制不耐烦,她的世界宁静,静的就像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然而最痛苦的人,没有依照故事特定的方向发展,在大家还在为此痛苦的时候,她却很早很早从情绪中清醒,阿妈把钱给了她,对她说:“去看你的,这些钱是给你的,你拿去吧,阿妈看不了这个,你拿去吧。”

  曾经的希望裹着弟弟的生命,她上下牙死咬着,新芽冲破自己的种皮,这样的疼痛几乎窒息,植物在夹缝里生长,拼了命的挤出去,对新生的渴望在这样巨大的痛苦前格外渺小,兄弟的死亡和血液为她灌溉,使她彻底不再害怕,真正大步踏出迷雾。

  “疯子……”

  “畜牲……”

  “喂不熟……”

  “有这样的媳妇吗……”

  “你弟弟刚死,你要把我的心挖掉吗……”

  所有人不解、怒斥甚至咒骂她,兄弟遗留下来的东西保护着她的根茎,鼓励她不停生长,她义无反顾,和自己、和兄弟、和南吉卓玛一起奔赴他们早就期盼的新生……

  “昨晚睡的时候冷了吗?”

  彭毛卓玛的声音将她从自己脑海中翻涌的、怪诞的记忆里拉回,原来她没有睡着,只是太疼太恍惚,脑子晕晕乎乎不停的运转,想着这样那样的事入了神,甚至忘记了时间和痛苦,她想起了阿妈讲过的关于彭毛卓玛的故事,关于这个伟大又勇敢的女人的故事。彭毛卓玛因为她的不言语选择握住她的手牵到自己面前摸着试试看,也许是太过冰冷,彭毛卓玛捏了捏她的双手说:“昨天忙的得病了吧,好好躺一会,我去找点药。”

  这样的温柔让她的脸紧紧皱了起来,所有皮肤挤压在一起,泪也同时被逼出,她没哭,只是小声的和彭毛卓玛说:“南吉……”

  彭毛卓玛答应她会把睡觉的小南吉带过来才走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熟悉的人曾经的故事不仅会叫人生出怜惜钦佩她的想法,更多的是回忆起自己的曾经。

  曾经,对她来说很陌生,时间总让她觉得流逝的飞快,但回忆前几天时,她又会惊讶的觉得那些事情离自己好远好远,远的就像几个月前的事,就更不用提真正发生在一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好比离开学校,对她来说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经历了。

  她不记得小时候,这似乎是所有人的常态,长大的人找不到幼小的自己,记忆好像都是在小学开始的,那会儿开始对她来说和噩梦没什么区别,不是被人排挤欺负的噩梦,而是孤独到极致的噩梦。

  藏族,是一个很美丽又磅礴的民族,有属于自己辉煌的历史、文化、语言,藏族小孩生来的母语肯定就是藏语,这种语言古老又神秘,也很优美,它是一个独立的语言,几乎完全与汉语搭不上关系,可她有记忆开始,生命就是在汉语里长大的。

  那时的阿爸刚学会一些汉语,说的磕磕绊绊的,但好歹也说的出口,她受阿爸和电视的影响,平时也很喜欢说几个简单的汉语词语,在小学办入学的第一天,她做了一个算得上错误的决定。

  青海是一个多民族聚集的省份,所以很多学校也都是民族性质的,比如很多民族小学、民族中学等等,班级设置上也和其他省份有所不同,抛开常见的普通班,还另外拥有民族班、少语班,那些少数民族的孩子大多都进入了这样的班级,在学习固有的、必要的科目以外,还会研习自己民族的语言、文化,好比藏文化、藏语言、蒙文化、蒙语言等等。

  当面前那位老师忙的焦头烂额的询问她和阿爸普通班还是民族班时,她看了看左右,远处的队伍里有藏族老师在用藏语工作的身影,可惜她和阿爸排错了队伍,他们努力使用不熟悉的汉语别扭的回答。

  “普通班?”

  其实那一刻她的心里升起过一股担忧的预感,可她想起那位当老师的亲戚提起过,都是要从头学汉语的,没什么区别,所以她和阿爸在不清楚、窘迫又焦急的情况下迟疑又肯定的‘嗯’了几声。

  她在踏入那个班级的时候就感到了一股浓烈的排斥从自己的脚底升起,不是班上的汉族同学带给她的,而是自己心底,那种异样感就像走错了班一样,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友好又热情的同学很快靠近她和她讲话,可她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嗯’几声,同学很快被更有意思的事情吸引走,她的孤独也从这一刻开始。

  总有拥有善良品德的女孩靠近她,希望用自己的温暖拥抱她,可她本身就是个内向的人,那时还被深深的恐惧包围,她无时无刻不在认为自己是一个异类,沉默寡言、一言不发最终还是带走了那些友善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对孩子来说,学习是快乐,所以也是快速的,她学会汉语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可那也于事无补,她已经失去了交朋友,让别人走近自己的勇气,成为了班上那个最沉默、最内向、最安静的学生,从不和人聊天,没有朋友,就像一颗一直在独自运转的行星,就这样孤独的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离开学校。

  胸腔被酸涩填满,她躺在床上,病痛的不适感再次被其他更刺激身体的痛苦占据,让她可以短暂的逃避病痛,她的手抚上额头,摁压着太阳穴,不断调整呼吸,企图不让那种酸涩感控制自己悲伤,掉下眼泪。

  这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对她来说不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很会应对,知道怎么以最快的方式压抑这种突如其来的悲伤。

  彭毛卓玛回来的不算快,让她来得及收拾好那些不愿意展现在别人面前的情绪,南吉卓玛被她抱在怀里,是刚刚睡醒的样子,此刻挣扎着想要站在地上去玩闹,她从很早之前就在注意,南吉卓玛是个聪明的女孩,已经能说出大部分常用的藏语词汇进行简单的交谈了,她看着小南吉,突然想要微笑。

  彭毛卓玛的建议是准确的,她确实病的有些严重,不适合再下床做些什么了,她和彭毛卓玛提起想教南吉卓玛汉语,小南吉很快就要进入学校了,彭毛卓玛是个很有责任的母亲,她很早很早就想到了这些,一直想办法带着小南吉跟自己甚至电视学习讲汉语,所以她的想法很受彭毛卓玛的支持,她说可以再做个交易,她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帮她干活,而她需要教授小南吉汉语。

  清风吹过时,呼吸就能带走压在心里的悲伤和痛苦,再深深叹掉那口气,眼前全都是没见过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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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杰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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