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手机放回风衣口袋，指甲上的裂口碰到布料时扯了一下。她没管，转身走进办公室。灯是亮的，林小满已经坐在桌前，电脑屏幕泛着蓝光，上面是一张密密麻麻的资金流向图。
“我按你说的做了。”林小满头也不抬，“二十家公司，全部注册在不同区县，法人换了三轮，但资金最后都进了同一个海外账户。”
齐砚秋走到自己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叠银行流水打印件。纸页边缘有些卷曲，是昨晚从安全屋带回来的原始数据。她坐下，把文件摊开，手指从第一行数字滑到最后一行。
林小满转过身，指着屏幕：“你看这里，每笔钱出去的时候都打着‘项目咨询费’‘技术服务费’的名目，走完两层空壳公司就跳到离岸账户，再进信托基金。”
“叫什么名字？”
“澜山信托。”
齐砚秋停下动作。这个名字她在资料里见过，属于一家注册在开曼的基金平台，表面做跨境资产管理，实际没人知道背后是谁。
她拿起那叠打印件，一页页翻看。这些是“古建承续中心”和关联公司的交易记录，金额、时间、备注栏清清楚楚。她的手指停在最后一张纸上，那是汇总表，所有资金路径收束成一条线，指向境外账户。
就在她凝视落款编号的瞬间，脑子里响起一句话：
“基金实控人是王世昌的女婿。”
她猛地合上文件，呼吸顿了一下。红笔立刻被抽出，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写下“婚姻关系→代持架构→政商隔离”。
林小满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齐砚秋把本子合上，“你继续。”
“我已经把所有转账记录做成动态图，可以显示每一笔钱是怎么绕开监管的。要不要发你邮箱？”
“别走邮箱。”齐砚秋摇头，“上传三个不同的加密云盘，设好定时发送，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
林小满点头，开始操作。她动作很快，窗口来回切换，密码输入时不让人看见。几分钟后，她低声说：“传完了。”
齐砚秋把银行流水原件重新整理一遍，抽出其中一份夹进《城市更新条例》旧版文件里。这本书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封面有磨损，看起来像经常翻阅的参考资料。
她把书轻轻推到左边，正好挡住半杯凉透的咖啡。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节奏整齐，直奔办公室门口。
林小满抬头看了眼门，又看向齐砚秋。
门被推开，陈建明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四个穿审计制服的人。他手里拿着文件夹，钢笔插在胸前口袋，袖口露出半截金属笔杆。
“齐主任。”他声音不高，“我们接到举报，说你擅自调取企业金融数据，涉及二十家公司的银行流水，没有审批手续。”
齐砚秋站起来，语气平静：“欢迎来查。”
她打开电脑，调出系统后台的操作记录。“这是我申请公开数据的日志，全部走的是正规流程，审批编号在这里，你可以核对。”
审计人员上前检查电脑，翻看记录。一人拿着U盘准备拷贝，齐砚秋主动递过去另一个U盘。
“这里面是我这次分析用到的所有公开资料汇总，包括政策文件、招投标公告、企业公示信息，都在这了。”
那人接过，插进设备读取内容。页面滚动，全是合规材料。
陈建明没说话，目光扫过桌面。他的视线落在那本《城市更新条例》上，停了几秒。
“挺巧啊。”他笑了笑，“这种旧文件你还留着。”
“工作需要。”齐砚秋说，“有些条文现在还在参考。”
陈建明走近一步，伸手拿起那本书。他翻开几页，看到中间夹着的银行流水复印件时，眼神变了。
但他没拿走，只是把书放回原位，位置比原来偏了一厘米。
“我们会带走所有电子设备和纸质档案进行核查。”他说，“请你配合。”
“没问题。”齐砚秋说，“但我提醒一句，今天下午三点我要参加市财政局内审会议，汇报安居工程二期进展，相关材料必须保留。”
“我们会酌情处理。”陈建明说完，转向审计组，“封存电脑，带走文件柜里的所有文档。”
工作人员开始行动。有人拆硬盘，有人贴封条。林小满坐在原位没动，手悄悄按下了通讯软件的快捷键。
齐砚秋走到归档柜前，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柜门，把那本《城市更新条例》推进去，放在第三层靠里的位置。她手指在柜门内侧轻敲四次，然后关上。
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只有江彻和林小满知道意思。
柜门合拢的瞬间，她看见陈建明的钢笔动了一下。他习惯性地把它转了七圈半，动作很慢，像是在等什么反应。
没人说话。
审计组收好东西准备离开。临出门前，陈建明回头看了齐砚秋一眼。
“齐主任真是守规矩啊。”他说完，转身走了。
门关上后，办公室安静下来。
林小满立刻起身走到齐砚秋身边，压低声音：“刚收到消息，Z.Y.账户冻结了，七点二万没到账。”
齐砚秋没回应。她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停车场。陈建明的黑色轿车正在启动，车灯亮起，缓缓驶出大院。
她回到桌前，坐下，目光落在笔筒里。
三支笔还在那里。
红笔刚用过，笔尖沾着墨迹；蓝笔悬在空中，是她刚才写方案时停下的位置；黑笔静静躺着，没被动过。
她伸手拿起红笔，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
“代持链条已闭合，目标确认。”
写完，她把笔放回去。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桌角那份未提交的初审意见上。纸页边缘微微翘起，像一张等待掀开的底牌。
齐砚秋盯着那道折痕，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第四下还没落下，手机震动了。
林小满发来新消息：“清洁工找到，协议副本在他家里。”
齐砚秋点开图片。纸上印章清晰可见，落款日期是三个月前。
她放大签名栏。
笔迹右倾，收笔带钩，第三横略短。
和糖纸上的Z.Y.签名，完全一致。
她正要回复，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
不是审计组，这次是普通开门声。
门开了，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抱着一摞档案盒，盒子上贴着标签：2003年施工日志（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