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走进办公室,把手机放进抽屉。她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向电脑桌,插上U盘。屏幕亮起,文件开始读取。她盯着进度条,一动不动。三分钟后,数据全部导出,自动加密存入局内网安全端口。
她转身拿起风衣搭在臂弯,往会议室走。
林小满已经在门口等她,手里抱着一叠纸,脸有点红,像是刚跑完楼梯。江彻靠在墙边,嘴里叼着棒棒糖,看见她来了,把糖换到另一侧腮帮子。
“东西都备份了。”齐砚秋说。
江彻点头,“陈建明押走了,王世昌停职,钱茂才那边账户冻了。纪委刚发通知,要你配合后续调查。”
“我知道。”她推开会议室门。
屋里光线明亮,长桌中央摆着新打印的草案。角落那盆枯死的发财树还在,灰扑扑的叶子垂着,没人动它。齐砚秋走到主位前,放下风衣,从包里取出三支笔:红、蓝、黑。
她把草案翻到坐标页,用红笔圈住一组数字,“这次误差控制在0.001度。”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林小满站在后排,小声说:“比国标高两级。”
“标准不是用来凑数的。”齐砚秋抬头,“A区地质报告已封存送检,B区生态保护红线重新勘定,C区文保单位纳入前置审批流程。所有数据公开可查。”
江彻坐在末位,敲了下桌面,“有人想拖?”
“赵德明上午打了三个电话,问要不要‘再议’。”她说,“我回他,规则不能商量。”
林小满忍不住笑了。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份法院文书,“古籍库解封了。”
齐砚秋接过文件。是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裁定书,日期是今天上午九点十七分,内容为撤销对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的查封决定。
“馆长说……”林小满声音低了些,“暂时没人敢进去干活。怕再惹事。”
齐砚秋没说话。她走到窗边,鱼缸里游着两条小红鱼。她把封条撕成细条,折成一只纸船,轻轻放进去。
纸船晃了两下,浮住了。
“它困不住东西了。”她说,然后拿起手机拨号。
“喂,档案局吗?我是齐砚秋。明天上午九点,我去取2003年那份原始论证材料,请提前准备好。”
挂了电话,她回头看向两人,“历史得有人记。我们不写,别人就会乱写。”
江彻站起身,扔掉棒棒糖棍,“省纪委刚来消息。”
齐砚秋看着他。
“他们点名要你交出那个旧皮夹。”
空气静了一秒。
齐砚秋的手指在桌面上顿了顿。她没问为什么,也没说不。她只是转身走出会议室,脚步稳定。
江彻和林小满跟在后面。
保险柜在办公桌下方,密码是六位数。她输入,咔的一声,门开了。里面只有一个棕色皮夹,边角磨损,扣环有些松。
她拿出来,放在桌上。
三年了,她一次都没打开过。
导师最后一次见她,把它塞进她手里,只说了一句:“别让他们改数据。”
后来那人死了。她一直觉得,这东西不是证据,是遗嘱。
现在,她把它放进密封袋,贴好标签,写下编号和日期。
江彻站在门口,“要我陪你去?”
“不用。”她说,“下午三点,我自己去。”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空白,但铃声响了。
老式电子闹钟的声音,滴——滴——滴——
和二十年前导师办公室里的那台一模一样。
她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她按掉铃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林小满轻声说:“我刚查了日志,您上次调阅那份材料是去年十一月五号,星期三,晚上八点四十二分。”
齐砚秋点头,“我记得。”
“那时候还没人信您。”
“现在有人开始怕了。”
江彻笑了笑,“怕说明你打中了要害。”
齐砚秋把密封袋推到桌面前端,和U盘并排放好。三支笔按红蓝黑顺序摆正。她坐下来,看了眼时间:一点二十三分。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林小满抱着解封文书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齐主任。”
“说。”
“我报名了下季度的业务培训,主题是‘规划文件合规审查’。”
“报得好。”她说,“带上你整理的资金流向表,当案例讲。”
林小满笑了,快步走了。
江彻也转身要走。
“江彻。”她叫住他。
“嗯?”
“谢谢你修了那么多次轮胎。”
他愣了两秒,笑出声,“下次车坏了,记得先报警。”
门关上。
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
窗外蝉鸣断了一下,又被风吹起来。窗没关严,有股气流钻进来,吹动桌上的草案。
纸页翻动,停在写着“0.001度”的那一页。
她的手指轻轻压住纸角。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号码,没有显示。
她拿起来,没有接。
放在耳边。
听筒里只有电流声,持续不断。
像某种提醒。
她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密封袋上。
皮夹在里面,安静躺着。
三点差七分。
她站起来,把风衣穿上。
拉链拉到胸口,袖口墨迹露在外面。
她拿起袋子,走出办公室。
走廊灯光稳定,照着她的影子一路向前。
电梯按钮亮起,她按下B1。
门即将合拢时,一只手伸进来。
是林小满。
“齐主任,图书馆刚打电话,说有人愿意接手古籍修复。”
“谁?”
“退休的老馆员,姓周。他说他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齐砚秋看着她,“告诉他,资料随时可以调阅。”
林小满点头,退出电梯。
门合上。
下降。
她低头看手里的密封袋。
指尖碰到胶封边缘。
还没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