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安全帽塞进帆布包时,雨水正顺着她的手腕往袖口里灌。备用电源熄灭前最后一秒,她拍下了B7控制室墙上管线图的局部——一根本不该存在的支管,从主排污道斜插出去,箭头指向厂区外围那条锈迹斑斑的货运铁轨。
她没关灯,也没回头。
翻墙出来时掌心的伤口被铁丝网二次撕裂,血混着雨水滴在权限卡边缘。她将卡收回风衣内袋,指尖碰到了林小满昨天偷偷塞给她的三号码头平面图复印件。纸已经湿了大半,但“YH-097”编号区旁手写的“危废暂存点(夜间转运)”几个字还看得清。
车停在污水处理厂后门五十米处,引擎盖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水。她刚拉开车门,手机震了一下。一条匿名短信:“今晚两点,三号码头3号泊位,货轮‘海澜号’离港前最后一次装卸。”
时间是14点17分。
她发动车子,导航输入“三号码头”,绕开主路设卡检查点,走了一条连出租车司机都未必知道的老堤道。路边荒草长得比人高,偶尔露出半截褪色的“禁止通行”警示牌。
抵达码头时雨更大了。探照灯在雾气中打出几道断续的光柱,吊机轮廓像巨兽蹲伏。她把车停在监控盲区,换上防水靴,从后备箱取出便携式PH检测笔和一个军绿色工具包——江彻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里面除了螺丝刀和绝缘胶带,还有枚微型信号干扰器。
“你说你修轮胎用这个?”她当时笑他,“你们刑侦队发福利发到汽修店去了?”
现在那玩意正贴在她左肩胛骨位置,隔着湿透的衬衫发烫。
她沿着铁梯下到3号泊位甲板,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货轮静得出奇,船员不见踪影,只有缆绳在风里拍打船舷。一排二十升装的金属桶整齐码放在舱口附近,桶身贴着褪色标签,印着“工业添加剂”和一堆看不懂的化学符号。
她蹲下身,手套刚触到最外侧一桶的标签,脑中猛地响起一句话:
“桶内物质遇水会产生氰化物。”
她手指一僵。
立刻抬头看天。雨点正密集砸落,几滴已溅上桶盖密封圈。她迅速掏出检测笔,贴在桶壁接缝处。数值跳动两下,瞬间爆红。
她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撞上另一只桶。
就在这时,脖子一紧。
周慧兰的手臂像铁钳般勒住她咽喉,香水味混着雨水蒸腾上来,刺得她眼角发酸。高跟鞋卡在甲板排水缝里,反而让对方借力更稳。
“齐主任,”周慧兰贴着她耳朵说话,声音平稳得像在晨会通报天气,“你是不是忘了,环保系统三级响应期间,非值守人员不得擅入危化品作业区?”
齐砚秋没挣扎。她右手悄悄滑向风衣口袋,用拇指和食指夹出一枚纽扣电池,在掌心轻轻敲了三下——短、短、长。
这是她和江彻第三卷定下的暗号:目标持械,位置暴露,需非致命干预。
周慧兰似乎察觉到什么,手臂收得更紧:“你以为那顶破帽子能证明什么?陈峰私自接单搬运副产品,出了事也是个人行为。你破坏应急阀在先,现在又闯入封锁区,证据链完整得很。”
齐砚秋喉咙震动,挤出两个字:“陷阱。”
“当然。”周慧兰冷笑,“你不就是最喜欢钻这种洞吗?挖别人埋的,最后把自己埋进去。”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轮胎碾压碎石的声响。
下一秒,警车探照灯如利剑劈开雨幕,直射甲板。强光扫过周慧兰眼睛的刹那,她手臂微松。
枪声响起。
不是冲人,而是击断了主桅杆上的缆绳。钢索带着滑轮组轰然坠落,砸在化学桶阵列边缘,发出刺耳摩擦声。几只桶被撞得倾斜,其中一只滚出半米,盖子松动,细白粉末开始从缝隙渗出。
周慧兰猛拽齐砚秋往侧后方退,高跟鞋终于从裂缝中拔出,踩在湿滑甲板上打了个滑。她左手仍锁着人质,右手却本能地往西装袖口摸去。
齐砚秋看清了——那截袖口内侧,藏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银色按钮朝上。
遥控器。
她刚想发力挣脱,眼角余光瞥见江彻从警车上跃下,单手持枪瞄准缆绳残端,另一只手将咬过的棒棒糖棍吐进掌心,用力一掷。
细长的糖棍旋转着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不可能的弧线,精准插入周慧兰翻起的袖口,卡进了遥控器按钮下方。
“咔。”
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周慧兰脸色骤变,猛地甩手,糖棍弹出,但装置已被顶出半截,按钮无法按下。她试图用指甲抠回,可齐砚秋已经抓住这瞬息机会,右脚 heel-kick 猛踩她脚背,左肘后撞肋下。
周慧兰闷哼一声,手臂松动。
齐砚秋顺势转身,一把扯下遥控器,同时嘶喊:“别碰水!这些桶遇水会释放剧毒气体!”
三人呈三角对峙。
江彻站在警车引擎盖上,枪口未放,肩部一道划伤正渗血,不知是坠落的钢索还是藏在袖中的刀片所致。他盯着周慧兰,声音低沉:“三年前纵火案的技术员工牌,也是你安排人放进现场的吧?为了测试系统漏洞,拿活人当试验品?”
周慧兰整理袖口,冷笑:“证据呢?一段音频?一顶帽子?还是这位齐主任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灵感’?”
“不需要。”齐砚秋喘着气,举起遥控器,“它连的是底舱反应釜的点火模块。只要按下,废水池里的催化剂就会激活这批添加剂,生成足以毒死半个城区的氢氰酸气体。而启动信号源——”
她顿了顿,把遥控器翻过来,展示底部刻印的一串编码。
“和蓝源检测服务器注销指令,来自同一权限终端。”
周慧兰瞳孔微缩。
江彻跳下车,一步步走上甲板,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他没再举枪,而是从口袋掏出另一枚棒棒糖,慢条斯理拆开包装。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吃这个?”他说,“小时候我妈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冷静。后来我发现,真正让人冷静的,是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露破绽。”
他看向齐砚秋:“她袖口有衬垫,遥控器不可能自然滑出。是你故意让她发现你在摸口袋,引她防守过度。”
齐砚秋点头,把遥控器递过去:“电池我拆了。但底舱接口还在,随时可以换新设备重启。”
江彻接过,随手扔进工具包,又从里面拿出一台频谱分析仪。
“等小满把监测样本送来,我们就能确认底舱是否已有预载反应物。”他抬头看向船体,“她已经在路上了。”
周慧兰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精心打理的短发流下,妆面开始斑驳。她忽然笑了:“你们以为拦得住?这套流程跑过七次,每次都能完美归责给‘操作失误’。就算这次失败,下一个项目也会继续。”
“但这次不一样。”齐砚秋盯着她,“因为你漏了两件事——安全帽里的字是我写的,可编号WSC-07是原始出厂码,根本不在环保局备案系统里。你是怎么知道它属于陈峰的?”
周慧兰嘴角抽动。
“第二,”齐砚秋往前一步,“YH-097-D音频里的汽笛声,是今晚两点才会响的离港信号。可你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是14点28分。你提前六小时蹲守一个可能根本不会来的人——除非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江彻打开分析仪,屏幕闪烁几下,显示出一段加密信号波形。
“而且,”他抬眼,“你刚才甩手的时候,袖口衬里露出了半截电路板。这不是民用遥控器,是军工级跳频装置。谁给你配的?”
周慧兰不答。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底舱入口的铁梯。
“你们想去,就去。”她说,“看看下面有没有你们想要的真相。”
齐砚秋握紧手中的遥控器电池,迈步向前。
江彻挡在她前面,低声说:“等林小满。”
“来不及了。”她看着那扇半开的舱门,“气味变了。里面的反应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