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的手指刚触到舱门铁梯,一股刺鼻的酸腐味便从缝隙里涌出,像是锈铁泡在醋里熬了一整夜。她没往下迈,反而退了半步,把手里那枚遥控器电池轻轻抛向入口。
金属壳撞上门槛,发出清脆一响。
刹那间,舱壁暗格“啪”地弹开,几根喷头猛地探出,喷出的液体带着浓烈氨水味,在雨中迅速挥发成一片白雾。齐砚秋抬手掩住口鼻,眼角却扬起一丝冷笑——这根本不是灭火系统,是催化前置装置,只等一个信号,就能让氰化物与强酸在密闭空间内剧烈反应。
江彻站在警车引擎盖旁,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听见声响立刻抬头:“有触发机制。”
“不止。”齐砚秋从风衣内袋抽出红笔,在最近的一只金属桶表面快速写下一行化学式:
NaCN + H₂SO₄ → HCN↑ + NaHSO₄
她念得像读会议纪要:“要生成氢氰毒气,得先让硫酸接触氰化钠。你现在就算重启信号,也只会炸死自己人。”
周慧兰站在原地,嘴角抽了一下,没说话。
江彻趁她分神,猛地跨步上前,一把扯开她西装左袖衬里。细如发丝的光纤从袖中延伸而出,顺着甲板接缝一路通向底舱主控模块接口处,连接点被防水胶泥严密封装,若不拆解根本看不出异常。
“军工级跳频导线?”江彻冷笑,“2016年武警特勤淘汰的标准件,现在市面上连回收站都难找。”
周慧兰终于开口:“你们断不了后台指令。密码是双因子验证,市长秘书亲自设的。”
话音未落,底舱深处传来一阵低频滴答声,节奏稳定,像是倒计时启动。
齐砚秋看了眼手表,两点差七分。三号码头的汽笛将在两分钟后响起,那是“海澜号”离港前最后一次信号通报——也是YH-097音频里那段标志性三短音。
时间不多了。
她忽然转身,从帆布包里取出三支笔,分别握在手中。红笔尖朝下,蓝笔夹在指间,黑笔用鞋尖轻轻勾起,踢向空中。
第一掷,红笔划破最靠近喷淋系统的那只桶标签,墨水混着残留液滴,瞬间泛起紫红色泡沫,顺着桶身蜿蜒而下,像一道警示符。
第二掷,蓝笔精准插入甲板排水图的裂缝中,笔杆斜指西北角应急通道,又借力弹起半寸,恰好对准远处消防栓位置——那是唯一能快速建立隔离带的路线。
第三击,她一脚将黑笔踹向遥控接口处裸露的电路板,同时从林小满怀里抓过冷藏箱上的冰袋,狠狠压上去。
“咔。”
焊点因温差骤裂,频谱仪屏幕上的波动瞬间归零。
倒计时声戛然而止。
江彻盯着仪器确认片刻,低声说:“信号链断了。”
齐砚秋喘了口气,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她没擦,只是盯着底舱铁门,仿佛能看穿那层钢板背后的操控终端。
远处,汽笛准时响起——三短音,低沉悠长,穿透雨幕。
货轮缓缓启动,锚链绞动,带动整个甲板轻微震颤。
就在这时,林小满抱着冷藏箱冲上甲板,浑身湿透,马尾散了一半,声音却稳得出奇:“这才是原始样本!他们把真的送去了市疾控中心,做了假报告备案!”
她掀开箱盖,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支密封试管,标签编号清晰可辨,正是昨晚污水处理厂地下节点提取的废水成分。
齐砚秋接过一支,在掌心翻转一圈,冷笑道:“难怪周局长这么笃定我能‘犯错’。原来证据早就调包好了?”
周慧兰站在警车旁,双手已被铐上,妆面斑驳,嘴唇干裂。她望着江彻手中的光纤接头,忽然笑了:“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不。”齐砚秋摇头,“我知道还没完。”
她弯腰捡起那只断裂的黑笔,笔帽碎裂,墨水流了一手。但她没扔,而是把它塞进风衣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江彻靠在警车边,撕开一枚棒棒糖包装,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的时候,他低声问:“下一步去哪?”
“等风停。”她说。
林小满蹲在冷藏箱旁,双手仍护着样本,指甲缝里还沾着冰碴。她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压得很低,但雨势确实在减小。
汽笛声再度响起,比刚才更远了些。
“海澜号”已经驶离泊位,船尾灯光在江面上拖出一条摇晃的金线。
齐砚秋走到甲板边缘,伸手摸了摸袖口那块洗不掉的墨迹。它比平时更大了,晕染开来,像一张摊开的地图。
江彻走过来,把频谱仪递给她:“最后那个信号源……登记地址是市政府信息中心。”
她接过设备,屏幕反光映在她瞳孔里,一闪即逝。
林小满突然喊了一声:“笔!”
齐砚秋回头。
只见那支被踢飞的黑笔,正卡在底舱通风口边缘,笔尖朝下,墨水滴滴答答落在一块金属铭牌上。铭牌刻着一串编码:YH-097-A。
和她在防汛指挥部复印机托盘上放过的那片金属,编号一致。
江彻快步走过去,伸手去取笔。
就在他指尖碰到笔杆的瞬间——
底舱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滴”。
像是某个系统,重新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