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站在市局东门台阶上,风衣下摆还在滴水。她没打伞,左手夹着防水文件袋,右手三根手指轮流敲击大腿外侧,频率比平时快半拍。
审讯室的灯刚亮起来时,她正把最后一支笔从口袋里掏出来。红色那支已经盖好帽,蓝色的还敞着口,黑色的被她捏在指间转了一圈,插进耳后。门开前两分钟,她对着走廊尽头的消防栓玻璃照了照自己的脸——没什么表情,像一张复印过头的公文。
技术员递来耳机,声音卡在“开始记录”四个字上。她点头,推门进去。
市长秘书坐在桌对面,西装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抬眼看了她一下,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又咽了回去。手腕上的机械表反着冷光,秒针走得极稳。
齐砚秋没坐。她把文件袋解开,抽出第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是保险柜日志碎片拼合图,边缘参差,像块摔碎后粘好的瓷片。
“赵德明办公室,火灾前两小时。”她说,“您知道这东西为什么能恢复吗?因为系统清得太急,漏了个缓存扇区。”
秘书没说话。
第二张是时间轴对照表,蓝笔标注的部分格外清晰:拨款审批、资金到账、项目推进,环环相扣。第三张是银行流水截图,红圈圈住“海砂款—货已验”六个字,墨迹压着打印体,像是盖了戳。
她依旧不说话,只用指尖点了点那行备注。
审讯官咳嗽一声,开始提问。秘书回答得流畅,语气平稳:“正常贸易往来,备注习惯而已。”
话音未落,监控音频突然响起。钱茂才在茶楼摔杯倒地,佛珠滚了一地。录音到第七秒,背景里有声极轻的抽气。
齐砚秋抬头:“您听见了吗?”
秘书喉结动了一下。
“三年前,江洲建材还没注册公司。”她往前半步,“可您的转账记录里,这笔‘海砂款’已经打了两回。第一次是应急工程调拨,第二次是南湖项目预付款。收钱的人,是你表弟陈志远。”
他忽然笑了:“你们查不到源头的。”
“王世昌不会让我死。”
齐砚秋翻开最后一页,声音不高:“可你忘了,这三个字不是暗语,是亲笔写的。银行系统留痕,税务稽核可追溯,纪检调档能调原始凭证——这不是交易密码,是遗书。”
空气静了一瞬。
秘书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一仰,椅子轰然翻倒。同时,他腕表发出高频蜂鸣,灯光闪了两下,监控屏幕自动黑屏。
技术员跳起来喊:“触发警报!体内有植入装置!”
齐砚秋一把拍下录音键,同时抽出耳后的黑笔,直接捅进录音设备接口。电流滋啦响了一声,蜂鸣停了半秒,随即更急。
她吼:“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七分,嫌疑人面对证据出现生理异常,疑似启动自毁机制!全程录音录像有效!”
门外传来重物撞击铁门的声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门锁崩开,江彻冲进来,手里举着个银色盒子,对准秘书手腕按下去。
蜂鸣戛然而止。
两名医护模样的人扑上去按住人,其中一人掀开衬衫领口,在脖侧找到一个微小凸起,迅速注射。那人挣扎了一下,嘴唇发紫,眼睛睁得极大。
江彻蹲下来,盯着他的脸:“你体内的东西,是谁装的?”
秘书喘着气,喉咙里咯咯作响。
“王世昌……还是上面?”
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来。他嘴唇抖了几下,终于挤出一句:“南湖的钱……全进了李婉蓉的离岸户头……王世昌要用它冲‘江底隧道’的账……”
齐砚秋没动。她从风衣内袋取出微型录音笔,按下停止键,放进密封袋。
供词成立。
走廊里,纪检组来电说“需上级批示”,她听着,把三支笔依次收回笔袋。红蓝归位,黑笔留下。她在审讯记录末页签下名字,日期写到分钟。
林小满短信来了:“帆布包安全,但有人翻过我工位。”
她回了个“收到”,删掉记录。
江彻靠在墙边,手里拎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一枚带血的领带夹。“昨夜通风管取下的。”他说,“DNA正在比对。”
她接过袋子,看了看,塞进风衣内袋。
“我要去寄一封信。”
江彻没问去哪里。他只说:“这次,别让邮筒等太久。”
她走下台阶,雨水打在肩头。市局外停着一辆无牌黑车,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她绕过去,脚步没停。
右手伸进内袋,摸到了防水袋的边角,还有那半截烧焦的账本残页。她没拿出来,只是确认它们还在。
走到路口,她拐向西郊方向。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映在湿地上,像一条断续的线。
她走得不快,但也没回头。
一辆自行车从旁边掠过,骑车人穿着雨衣,帽兜拉得很低。她侧身避让,左手护住胸口的文件袋。
前方五十米,红色邮筒立在街角,顶部积着雨水,正缓缓流下一道水痕。
她伸手进口袋,握住了那个还在发烫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