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齐砚秋站在市政府大楼门口,风衣湿透贴在身上,左袖那块墨迹被泡得发黑,像一块旧疤。她没回宿舍,也没换衣服,直接来了晨会。
会议厅里人已经坐了大半。她低着头走进后排,在角落坐下。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直播热度还在涨,但陈建明刚进局长办公室,和赵德明谈了十分钟。”
她把手机翻过去,不看了。
会议开始。议程一项项推进,都是常规事项。第三项是“芯片产业园建设进度通报”,由规划局长主讲。他站起来时动作利落,声音洪亮,看起来状态不错。
说到一半,他的语速慢了下来。额头有汗渗出,手扶住桌面。有人注意到不对劲,但没人出声。
他嘴唇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整个人向前一倾,重重摔在地上。
现场乱了。有人喊叫,有人起身,秘书冲上去扶人,却被推开。齐砚秋第一个赶到,蹲下摸颈动脉,呼吸微弱,脉搏紊乱。
“别搬动他。”她说,“开窗通风,等救护车。”
她帮他解开领带,顺手把他掉出来的公文包往怀里拢了拢。人群围上来的时候,她迅速从夹层抽出一张纸,塞进袖口。那是体检报告的复印件。
救护车十分钟到。人被抬走时脸色发青,嘴唇泛紫。秘书追着车跑出去,会议室空了一半。
齐砚秋没走。她在洗手间隔间关上门,把那张纸拿出来,手指轻轻抚过字迹。
金手指触发:
**“真实病因是重金属中毒。”**
她盯着那行字,心跳加快。
不是累垮,不是心梗,是中毒。长期积累的那种。
她把纸折好放进口袋,走出隔间。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眼底发暗,但眼神很稳。
回到座位,她打开笔记本,写下三件事:
1. 体检报告无毒物名称,只有肝肾异常;
2. 医院不会对外透露病情;
3. 刚才有人在走廊说“肯定是熬夜熬的”。
她拨通江彻电话,只说了两句:“规划局长晕了。体检显示重金属中毒。”
那边沉默两秒。“药瓶还在不在办公室?”
“不知道。”
“我查监控。你找个理由进去。”
挂了电话,她给局办主任发信息:“刚才会议纪要没抄全,需要补一份发言材料,现在能进规划局长办公室吗?”
回复很快:“可以,但只能待十分钟,清洁工马上要打扫。”
她起身往楼上走。
林小满的消息在路上就到了:“门禁记录显示,清洁工七点十五进入,七点四十二离开。你现在上去,刚好空档。”
办公室门没锁。她推门进去,反手关上。
办公桌整洁,文件归类整齐。她拉开右侧第三个抽屉,最里面有个棕色小药瓶,没标签,瓶身磨砂。
她拿出来,拍照,发给江彻。
然后放回原处,把抽屉推回去。
回到自己办公室,她坐在灯下等。电脑开着,屏幕是空白文档。手放在桌面上,指尖开始敲,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手机响了。是江彻的加密语音。
“成分分析出来了。含铅量超标,还有镉和砷。和二十年前塌方事故区村民服用的解毒剂成分一致。”
她听完,没说话。
二十年前,那个工地出了事,地基塌陷,死了三人。事后调查说是地质问题,混凝土标号不够。但村民集体出现头晕、呕吐、皮肤溃烂,卫生站给他们发了一种褐色药丸,说是排毒用。
后来药没了,症状却越来越重。再后来,整村搬迁,事情被压下去。
现在,同一个配方的药,出现在现任规划局长的抽屉里。
她打开浏览器,搜索“重金属中毒症状”。页面跳出来:疲劳、记忆力减退、情绪波动、肝肾损伤……严重者昏迷、器官衰竭。
再查“慢性铅中毒潜伏期”:数月到数年不等,初期症状隐蔽,易误诊为劳累或亚健康。
难怪他会上台说着说着就倒下。这不是突发,是早就埋下的病根。
她想起昨天夜里工地的对峙。陈建明撑着伞走来,皮鞋沾泥,语气平静。那时候,他们还在拼舆论、抢证据、防断电。
这才过去几小时,对方阵营的核心人物就倒下了。
不是巧合。
她打印出药瓶照片,又调出当年村民医疗记录的扫描件,拼在一起对比。颜色、形状、瓶盖纹路,几乎一样。
正看着,手机又响。江彻打来的视频通话。
她接起。画面里是他办公室的一角,背景安静。
“我已经让人盯住医院。”他说,“他醒来第一句话要是‘水’,那就说明意识清醒;要是说‘图纸’,那就是还在惦记项目。”
她问:“有没有可能他是装的?”
“有可能。但中毒是真的。血液检测报告出来了,铅含量是正常值的八倍。”
她点头。“那就不是演戏。”
“还有一件事。”江彻顿了顿,“那个药瓶,生产批号被刮掉了。但残留痕迹显示,出厂时间是去年十一月。”
她眼神一紧。
去年十一月,正是芯片产业园立项审批阶段。那时候,规划局长亲自带队勘察选址,多次下工地。
他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她忽然想到什么。“当年那个村,搬迁后土地用途变更了吗?”
“变了。批给了市政管网改造项目,后来成了芯片产业园的地基来源之一。”
她手指停在桌面上。
原来不是偶然中毒。是踩进了二十年前的毒土里。
那些没处理干净的废料,那些被掩埋的残渣,随着新一轮开挖,重新释放出来。而第一个吸入毒素的,就是当初拍板动工的人。
讽刺吗?有点。但她笑不出来。
她把两张图片并排贴在墙上,拿红笔圈出共同点。然后打开U盘,上传所有资料,设置定时发送到纪委邮箱。
做完这些,她坐回椅子,盯着天花板。
外面天色阴沉,楼道传来脚步声,有人在说话,但她听不清内容。
她低头看表,十一点二十三分。
距离下次会议还有三个小时。
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一个名字:钱茂才。
这个人二十年前主管新区建设,后来退休,现在常出现在茶楼、寺庙,捐钱修桥铺路,口碑很好。
但他经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那个塌方工地。
她正要继续写,手机震动。
是林小满的消息:“药瓶比对图收到了。我加了个滤镜,发现瓶底有个很小的刻痕,像是字母M开头。”
她放大图片,仔细看。
确实有一道浅痕,在瓶底边缘,像是手工刻上去的。
M。
她记得,当年村民领药时,药瓶上贴的标签被人撕掉了,但有个老人说,他看见瓶子上有字母,开头是M。
那时候没人当回事。
现在,这个M又出现了。
她把图保存,关掉电脑。
窗外雨停了。阳光短暂地照进来,落在她右手边的文件夹上。
文件夹封面写着:《城市更新条例实施细则》。
她伸手拿过来,翻开第一页。
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金手指再次触发:
**“M代表‘密送’。”**
她抬头看向门口。
门把手正在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