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那张撕下的登记簿纸页夹进包里，没开灯，也没动桌上的电脑。她坐在办公椅上，手指轻轻敲着膝盖，一下一下，不快不慢。窗外天色刚亮，楼下的街道开始有车声，但她没起身，也没泡咖啡。
半小时后，她拉开抽屉，从一堆文件底下摸出一颗草莓味棒棒糖。糖纸是亮红色的，她没拆，只是捏在手里，等时间到了。
上午八点十七分，办公室外走廊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了眼门缝下的影子，不是林小满的节奏。她把糖放回口袋，顺手拿起一份《城市排水系统年度维护报告》翻了两页，笔尖在“三号泵站”四个字上划了一道红杠。
九分钟后，她拎着风衣出门，走的是后巷通道。江彻的车停在拐角处，车窗降下一半，他手里拿着一根荔枝味棒棒糖，隔着车窗扔了过来。
她接住，糖纸折得很紧，像是被压过。她低头拆开，里面露出一行极细的字迹，写在糖纸内侧：
“三号泵站东北角，监控盲区持续12分钟。”
她没说话，把糖纸攥进掌心，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草莓糖，撕开糖纸，在背面写下六个字：“明晚八点，换班间隙”。她把糖纸折成三角形，递还过去。
江彻伸手接过，指尖和她的碰了一下。他没看纸条内容，直接塞进嘴里，连糖带纸一起咬住，然后转身走了。
就在他转身那一瞬，一辆黑色轿车从巷口驶过，车灯扫过墙面。光打在齐砚秋的手背上，她突然一愣。
她想起来了。
第162章那份排污许可副本上的水渍——当时林小满打翻水杯，她抢救文件时只注意到数据异常，但那抹淡黄色的痕迹，边缘微微发晕，形状不规则，像拖把甩出来的印子。
而那天她在城建科门口等陈建明签批文件时，亲眼见过他办公室角落的清洁桶。桶边地砖上有块长期未擦净的污渍，颜色、形态，和文件上的完全一样。
她立刻低声说：“第162章的水渍……是城建科用的那种清洁剂。”
江彻脚步停住，没回头，右手在裤兜里握了一下，再拿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空糖盒。他把盒子捏扁，塞进绿化带的排水口缝隙里，然后才上车，发动离开。
齐砚秋站在原地几秒，抬手摸了摸风衣袖口的墨迹。她转身回楼，走楼梯上了三层，没坐电梯。
办公室门关着，她用钥匙开门进去，第一件事就是锁门。她把随身包放在桌上，打开夹层，取出防水袋里的打印纸，铺在桌面中央。
纸上只有“正常运行”四个字，但她知道这后面藏着三十七次超标排放。她用红笔在“运行”二字上画了个叉，又在旁边标出“45分钟归零”的规律。
她翻开笔记本，写下三行字：
1. Q.M.C 签名连续出现在三年前地质报告与当前排污文件上；
2. 水渍成分与城建科清洁剂一致；
3. 监控盲区时间固定，说明有人掌握巡逻规律。
她盯着这三条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从档案柜最底层抽出一本旧册子：《2003年物资采购备案》。封面已经泛黄，边角卷起，但她记得这个编号。
她翻到中间一页，停住。
“采购物品：工业级清洁剂（去油型）
使用部门：城建科
经办人：Q.M.C”
她把草莓糖纸的三角残片夹进这一页，合上本子，放回原位。
然后她坐回座位，从笔筒里拿出三支笔。红色那支拧开，检查笔芯是否够用；蓝色那支写了几个字测试流畅度；黑色那支她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最后放进风衣内袋。
她没开电脑，也没处理任何待批文件。她只是把桌面上的几份材料重新摆了顺序，把一份《环保设施巡检记录》压在最下面，又把日历翻到明天那一页，用红笔圈出“8:00”这个时间。
十点二十三分，楼下传来脚步声，很轻，但频率熟悉。她立刻把三支笔并排摆在桌角，身体往后靠，做出正在审文件的样子。
门把手转动。
她没抬头。
“齐主任，赵局让您去趟办公室。”是小王的声音。
“我现在有事。”她说，“让他等我忙完。”
“他说挺急的。”
“那就让他继续等。”她翻了一页纸，“我这边也在处理紧急的事。”
门外沉默了几秒，脚步声退了。
她松了口气，但手指没停，继续在纸上画线，连接几个关键词：Q.M.C、清洁剂、三号泵站、换班时间。
她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抽屉，翻出一张园区平面图。这是上次从江彻那儿拿到的复印件，她用蓝笔标出三号泵站位置，又根据糖纸上写的坐标，画了个圈。
圈的位置不在主监控范围内，但靠近一个废弃检修井。如果有人从井口下去，可以绕到泵站背后，避开摄像头。
她用铅笔在井口位置打了个星号。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没拿出来看，而是等了三十秒才解锁屏幕。
是一条短信，没有署名：
“保洁时间表已更新，明早七点整，三号泵站区域全面消毒。”
她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五秒，然后删掉。
她把平面图折好，塞进风衣内袋，和那颗捏扁的糖纸放在一起。
十一点零七分，她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前看了眼桌上的三支笔。它们还在原来的位置，一根没动。
她走出办公室，去茶水间倒了杯热水。回来时路过林小满工位，发现座位空着，电脑黑着，帆布包也不在。
她没问，也没停留，径直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她打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屏幕亮起，她快速点击几个文件夹，上传了一份加密文档。
进度条走到一半时，她突然听见走廊传来皮鞋声，很稳，一步一步。
她拔掉U盘，合上电脑，把三支笔重新摆正。
门把手转动。
她抬起头，看着门缝下那双黑色皮鞋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