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走出档案楼侧门时,风刚好从江面卷过来,吹得她风衣下摆贴住小腿。她没拉链子,右手一直插在内袋,拇指压着密封袋边缘。那几张带血的纸片还在,铅笔小字也清晰可辨。她没急着上车,而是先绕着公务车走了一圈——这是江彻教她的,说轮胎被人动过手脚,比锁被撬更难察觉。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右前轮胎壁,就感觉到一道纵向裂口,像被人用刀从顶到底划开。她站直,又检查另外三个轮子,全都一样。切口整齐,深度贯穿胎面,显然是专业工具所为,不是随便拿把美工刀划两下。
她直起身,目光扫向停车场出口的监控探头。红灯不亮,应该是断电了。整排公务车里,只有她的车四个轮子全废。
“看出来了吧?”陈建明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上次划你车,是提醒你别多管闲事。这次,是利息。”
她转过身。他站在路灯死角,钥匙串在食指上转了半圈,金属环撞出清脆响声。西装还是皱的,领带歪斜,左脚微微外撇,像是站久了撑不住。
“你腿疼得厉害?”她问。
他动作一顿,钥匙停在指尖。“我劝你别转移话题。文件碎片我已经烧了,血书也不过是情绪失控的产物。你手里那点东西,构不成证据链。”
“那你何必来划轮胎?”她掏出手机,按了录音键,屏幕朝上举着,“直接等我开车爆胎摔进沟里,不是更省事?”
陈建明眯起眼,往前一步。“你以为我在吓你?我只是告诉你,二十年前没人发现的事,现在也不该有人翻出来。你父亲当年查到一半就被调走,不就是因为不懂分寸?”
“所以你是替谁守这二十年的坟?”她声音没抬,手指却敲了三下手机边框,“王世昌?钱茂才?还是你自己也有份?”
“你太爱下结论。”他冷笑,突然逼近,“但我不怕你录。大不了说是同事间争执,最多赔你几个轮胎。可你要真敢把那些破纸拿出来,我就让你连车都别想开进单位大门。”
她没退,反而往前半步。“你知道江彻为什么总在我车底下装胎压监测器吗?他说有些人报复,只会挑最蠢的方式。”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刺破夜色。陈建明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
“您刚才说‘这次是利息’,我已经录下,请配合调查。”她把手机举高,声音清晰。
警车一个甩尾停在车位旁,江彻推门下车,警帽檐压得低,单眼皮下的目光扫过现场。两名辅警迅速控制住陈建明,后者挣扎着喊:“我是城建科长!她污蔑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带着美工刀?”江彻走近齐砚秋,看了眼轮胎,“四个轮子全划开,手法一致,工具应该还在你口袋里。”他对辅警使了个眼色,“搜。”
陈建明被按在车盖上,钥匙串掉在地上。一枚扁平刀片从内袋滑出,刃口还沾着黑色橡胶碎屑。
“你……你们不能这样!”他声音发抖,“我只是教育同事!再说她车停得也不合规!占了消防通道!”
“消防通道?”江彻弯腰捡起刀片,对着路灯看了看,“那你下次教育,记得带消防队一起来。”
齐砚秋没说话,转身拉开驾驶座车门。她本打算直接回办公室上传证据,可就在弯腰的一瞬,指尖擦过座椅下方,碰到个硬物。她抽出手,掌心多了个黑色移动硬盘,无标识,外壳冰凉。
她没立刻查看,而是握在手里,走到江彻旁边。“我能先走吗?这东西可能涉及原始监控数据。”
江彻瞥了眼硬盘,又看她。“别单独打开它。”他说完,转向辅警,“带回去,做指纹和存储分析。陈建明涉嫌故意毁坏财物,先拘留。”
陈建明被塞进警车后座,腿突然抽了一下,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冒汗。“我……我静脉曲张……你们得让我坐下……不然要肿……”
没人理他。警车启动,驶离停车场。
江彻最后看了齐砚秋一眼。“你手里的东西,要是真能打开二十年前的监控,记得备份三份。一份给纪委,一份给检察院,最后一份……留给你自己。”
车走后,她站在原地,风衣袖口的墨迹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低头看着硬盘,拇指无意识摩挲外壳。就在那一瞬,脑中突然响起一句话:
**硬盘里存着二十年监控……**
她呼吸微滞,迅速将硬盘塞进风衣内袋,紧贴胸口。停车场灯光依旧昏暗,但监控探头的红灯已经重新亮起。
她没回宿舍,也没去值班室,而是转身走向办公大楼西侧楼梯。那里有间闲置的技术室,放着一台老式台式机,从不联网,密码只有她和林小满知道。她需要先确认这硬盘能不能读,里面有没有自动销毁程序。
走廊空荡,脚步声被地毯吸尽。她刷卡进入技术室,反锁门,拉下百叶窗。主机箱积了层灰,她拍了拍,按下电源。风扇嗡嗡启动,屏幕亮起蓝光。
她插上硬盘。
进度条开始加载。
三秒后,弹出验证窗口:请输入访问密钥。
她试了父亲生日、项目编号、九八年七月十一日——全错。
正准备拔出硬盘重试,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自动跳出一段视频缩略图。画面模糊,但能看出是码头夜间施工场景,时间戳显示:1998-07-11 23:17。
她盯着那个日期,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
门外,走廊感应灯忽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