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从市政工程车后备箱钻出来时，风衣下摆沾满了灰尘。她没拍，直接把U盘塞进内袋，快步走向发改局后门。林小满已经在楼梯口等她，手里抱着一台旧款笔记本，屏幕贴着防窥膜。
“数据不能联网。”齐砚秋说。
林小满点头：“物理隔离机房，我清过三次系统了。”
两人穿过B2层走廊，灯光忽明忽暗。通风管道有轻微震动，像是远处传来低频噪音。林小满输入密码，推开机房铁门。
主机启动，风扇声音沉稳。她插上U盘，选择只读模式导入。行车日志跳出时间线和定位点，最终停在江底隧道西侧辅助通道B7区。
“这里没有监控接入。”林小满放大地图，“但有个中继站信号记录显示，这辆车连上了内部测试网络。”
齐砚秋盯着屏幕：“查资金流。”
林小满切换窗口，调取财政系统备份数据。三十七家空壳公司浮出水面，注册地址全是郊区废弃仓库，法人信息为空号，税务零申报。
“不对。”她说，“这些账户上周突然产生高额电费支出。”
齐砚秋打开市电网实时平台，筛选对应电表编号。昨夜23:17至23:43，所有仓库电力负荷平均飙升200%，持续26分钟。
“集中开机。”齐砚秋说。
林小满调出卫星热成像图层，标记异常发热点。三十多个红点连成一条线，终点指向江底隧道内部某个封闭区间。
“他们在用这些仓库当跳板。”林小满语速加快，“远程操控财政系统转账，走的是伪装成企业运营的数据包。”
齐砚秋手指敲桌面，节奏稳定。她想起车载U盘里的蓝牙通话内容——“按计划进隧道，信号屏蔽器已就位”。
“不是为了藏人。”她说，“是为了建临时服务器集群。”
林小满刷新防火墙日志，发现一组加密指令曾在凌晨1点08分批量触发。目标IP全部指向财政支付系统的审批接口。
“自动提交拨款申请。”林小满脸色发白，“三十七笔补偿款，总额两千四百万，全被转到下游分包账户。”
齐砚秋抓起鼠标，拖动时间轴回溯。每笔交易前两分钟，都有一次来自不同公网IP的登录尝试。
“代理池轮换。”林小满说，“他们用动态节点绕过风控。”
齐砚秋盯着那条由电力异常勾勒出的地下轨迹，忽然问：“B7区有没有独立供电线路？”
林小满查工程图纸：“有。专供应急通信设备，负载上限五百千瓦。”
“够用了。”齐砚秋说，“一台高配服务器加散热系统，三百千瓦顶天。”
她起身走到打印机前，按下物理断网开关。机器嗡嗡响起来，一张张图表吐出纸面。
“为什么要打印？”林小满问。
“现在只有文件能说话。”齐砚秋摸着热敏纸边缘，低声说。
就在最后一张图即将完成时，她的指尖触到纸角微烫的边沿，脑中突然响起一句话：
“信号源不在云端，在地底。”
她愣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金手指在非纸质材料接触时出现提示。模糊，简短，但方向明确。
她抬头看向林小满：“干扰源不是基站，是隧道里的移动设备。”
话音刚落，机房所有屏幕同时闪出雪花噪点。
空调出风口发出高频嗡鸣，电线接头冒出细小火花。备用电源自动启动，照明灯闪烁两下后恢复。
“电磁脉冲。”林小满扑向主机，“写入进程卡在98%！”
她果断拔下移动硬盘，插入另一台终端检测。进度条停住，但文件结构完整。
“他们不是想删数据。”林小满喘气，“是怕我们反向追踪IP。”
齐砚秋拿起刚打印的卫星图，折好塞进风衣内袋。她又取下打印机里的所有纸张，装进防水文件袋。
“关掉无线模块。”她说，“所有设备切回有线模式。”
林小满迅速操作，拔掉路由器天线，启用老式专线连接局域打印机。新的证据链开始输出。
齐砚秋站在窗边，望向江面方向。江底隧道入口隐没在夜色里，路灯排成一线，延伸进水下。
她掏出手机，打开定位软件。刚才那辆黑色轿车最后停留点仍在地图上标红。
“B7区有独立监控吗？”她问。
“原计划装，后来批文被压下了。”林小满递来一份扫描件，“签字人是城建科陈建明。”
齐砚秋把签字放大。笔迹抖动，末尾拉出长尾，像是匆忙中补签。
她拿出三支笔，红色圈出问题点，蓝色写下“需实地核查”，黑色记下经办人姓名。
林小满整理完打印资料，把硬盘放进防磁袋。她背上帆布包，拉链碰到桌角发出轻响。
“我跟你去。”她说。
“不行。”齐砚秋说，“你留下守数据。一旦断联，立刻把备份送省纪委。”
“那你怎么办？”
“我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地底下开机。”
她拿起车钥匙，转身走向门口。
林小满叫住她：“齐主任。”
齐砚秋回头。
“如果信号被屏蔽……你怎么回来？”
“我会找到出口。”她说，“有人用电，就得留电线。”
她走出机房，电梯按钮亮起。数字一层层跳，停在负二。
车库灯光昏黄。她的车停在角落，轮胎完好，是江彻修过的那辆。
她拉开车门，把文件袋放在副驾。启动引擎，仪表盘亮起。
导航输入“江底隧道西侧入口”。
系统提示：“该区域为施工重地，禁止非工程车辆进入。”
她关掉导航，踩下油门。
车子驶出地下层，穿过园区大门。夜风吹进车窗，带着潮湿气息。
她摸了摸风衣内袋，U盘还在。硬盘备份留在林小满手里，原始证据链未断裂。
接近隧道入口时，路障栏杆落下。穿反光背心的保安举牌示意停车。
齐砚秋摇下车窗。
“市政联合检查。”她说，出示工作证。
保安凑近看了看，又看向车内。
“领导交代了，今天不让进。”
“那就叫你们领导出来。”齐砚秋说，“我现在就要进去。”
保安对讲机响了一声，他低头说了几句，然后抬头。
“只能开慢点，别乱停。”
栏杆抬起。
她缓缓驶入坡道，隧道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后视镜里，入口迅速缩小成一个光点。
越往深处，空气越闷。通风系统运转声低沉，夹杂着某种规律的滴水声。
她打开车头灯，继续前行。
B区分支路口出现标志牌，指向“设备间”“泵房”“B7辅助通道”。
她打转向，驶入左侧岔道。
路面逐渐倾斜，水泥壁上有新刷的编号标记。每隔五十米，一盏应急灯挂在墙上。
她注意到，某些灯罩边缘缠着细金属丝，反着冷光。
和江彻在车上看到的一样。
她放慢速度，右手摸向座位下的工具箱。
前方拐角处，一道铁门半开着，里面透出蓝光。
她停车，熄火，摘下安全带。
车外安静下来。
她推开车门，脚步落在地面。
水泥地有些湿滑。她靠近铁门，听见里面传来服务器风扇的嗡鸣。
门框上方贴着一张手写标签：临时维护点。
她伸手推门。
门轴发出轻微吱呀声。
房间不大，摆着三台机柜，指示灯不断闪烁。一根粗电缆从地板孔洞延伸出去，连向隧道深处。
她蹲下身，查看电缆走向。
突然，头顶的灯闪了一下。
她抬头。
天花板角落装着一个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她。
她不动。
几秒后，摄像头转动，重新对准门口。
她慢慢站起身，退后一步。
门外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