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定格在“00:12:59”时,齐砚秋按下了取消发送键。隧道深处的警报声还在耳边回荡,但她已经不在那里了。车窗外,省发改委大楼的轮廓在夜雨中浮现,玻璃幕墙像一块竖立的黑冰,映不出半点暖光。
她推开车门,风衣下摆刚沾上湿气,一条匿名短信跳了出来:“挂职是陷阱,王世昌在等你。”
她没读完就撕了手机卡,扔进路边排水沟。然后从包里取出备用卡插进去,开机,关机,再取出,捏在指尖碾成几段。三支笔留在副驾座上——红蓝黑并排躺着,像是某种退场仪式。
大厅签到台前,工作人员递来一个文件夹,封皮烫着“沿江高铁支线规划”几个字。她接过时手指轻轻一扫,纸张边缘微糙,像是被裁切机磨过多次。就在指尖触到标题的瞬间,脑中响起一句话:
**“图内藏着跨市利益输送通道,终点在钱茂才捐建的小学。”**
她眼皮没动,把文件夹夹进腋下,报上名字、单位、职务,声音平稳得像在念会议纪要。工作人员点头示意可以上楼,她转身走向电梯,步伐不快不慢,仿佛真是来参加一场普通挂职报到会。
三楼临时会议室门开着,里面没人。她走进去,环视一圈:长桌中央摆着投影仪,四周墙壁贴满图纸,角落一台碎纸机嗡嗡运转,吐出细条白屑。空气里有股新打印纸的气味,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走到主位坐下,打开文件夹,一页页翻看。
铁路线从市区向南延伸,绕过工业区,穿过湿地保护区边缘,最后接入一个名为“清源镇”的站点。地图标注清晰,数据完整,连拆迁户数都列得明明白白。但她盯着那段弯道看了许久——曲率太规整,不像自然地形,倒像是人为设计过的拐点。
她摸出藏在内衣夹层的蓝色笔,假装做笔记,在图纸边缘描画线路走向。笔尖划过弯道顶点时,忽然停住。这个位置……和钱茂才佛珠上那颗刻着“2003.6.15”的珠子有关联吗?那天是新区奠基日,也是第一所“爱心小学”开工的日子。她迅速心算比例尺,推演出直线距离,发现该弯道正指向当年教育园区的核心地块。
红色笔不知何时从包里滑落,滚到了桌底。她弯腰去捡,借机扫了一眼通风口下方的地砖缝隙——那里有个极小的反光点,位置太低,不可能是灯具反射。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把笔塞回口袋,只在心里记下一句:输送的不是资金,是土地置换权。
门外传来脚步声,间隔十分钟整。保安巡查,准时得像打卡机。她合上文件夹,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漆黑一片,看不见路灯,也看不到车辆进出。整栋楼安静得反常,连空调外机都没响。
她回到座位,拿出黑色笔,在会议记录本上写下一行字:“2003年教育用地调拨函编号再核一次”,随即撕下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袖口。这是给林小满的暗号,只有她们懂。
离开会议室前,她顺手将文件夹放回原位,封面朝上,角度与取来时分毫不差。
地下停车场B2层,那辆接她的专车停在固定车位。她走近时脚步放缓。轮胎不对劲——胎纹磨损方向不一致,左前轮明显比其他三个新。这已经是三天内第三次更换了。第一次是普通防滑胎,第二次换成静音款,这次又换回粗糙纹路,像是故意混淆追踪痕迹。
她没碰车门把手,而是用黑色笔尖在驾驶侧门框边缘轻轻一划,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痕。然后掏出手机,拨通林小满号码。
“档案库里那份2003年教育用地调拨函,帮我再核一遍编号。”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好。”
“顺便查下,当时审批流程里有没有‘跨区域置换’条款。”
“明白了。”
通话结束,她抬头看向头顶的监控探头。镜头微微转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
她站在车旁没动,右手攥紧风衣袖口那块洗不掉的墨迹。它原本是档案馆砸破的墨水瓶留下的,现在成了她身上最牢固的标记——就像某些真相,哪怕用水冲上千遍,也不会消失。
后视镜映出大楼出口的灯光,一辆警车缓缓驶过,车灯扫过墙面又迅速隐去。她没回头,但知道是谁。
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内仪表盘亮起,油量满格,里程数却比昨天少了三百公里——有人动过数据。她冷笑一声,把三支笔从副驾捞过来,重新放进包里,红笔在上,蓝居中,黑压底。
车子驶离车位时,她瞥了眼后视镜。大楼顶端,“绝密”两个红字在雨夜里幽幽发亮,像一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她踩下油门,方向盘右转三十度,驶向匝道出口。雨刮器规律摆动,刷开一片片水幕。前方高架桥入口处,交通指示牌突然闪烁了一下,绿灯变黄。
她松开油门,等待信号切换。就在这短暂停滞中,她低头看了眼手中文件夹的边角——刚才划过的那道折痕,正好对准铁路图上那个弯道顶点。
而弯道尽头,是一所名叫“晨曦”的民办小学,法人代表栏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