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没有走向广场中央的省调查组接头人，而是转身钻进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钥匙插进锁孔时，她瞥了眼副驾上并排躺着的三支笔——红蓝黑一字摆开，像某种无声指令。
导航目的地不是市政府正门，而是市公安局鉴证科后巷。二十分钟后，她站在技术台前，将那枚血迹斑斑的领带夹轻轻推过去。
“再查一次。”她说，“它还在发信号。”
技术员皱眉：“这玩意儿表面没电路，金属探测也扫不出异常。你确定不是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不会让江彻半夜三点往我车胎里塞防刺层。”她拧开红笔，用笔尖轻刮夹身内侧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接缝，“拆开看看。”
十分钟过去，超声波探头终于在夹层暗格里捕捉到微弱脉冲。技术员吸了口气：“真有东西……微型发射器，功率很低，但持续运作。”
齐砚秋戴上手套，亲手撬开卡扣。一枚米粒大小的芯片暴露在灯光下，连接着极细导线，缠绕在刻字“W.S.C-07.18”周围。
她指尖触到那串数字的瞬间，脑中响起一句话：
**“定位目标正在江底隧道施工区。”**
她抬手看表，七点五十九分。距离混凝土浇筑预定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借你们加密传输通道用一下。”她从包里取出手机，连上局域网，把一段音频上传至云端并设置定时发送，“如果两小时内我没取消，这段话会自动发给省纪委、环保部督查组和三家媒体。”
说完，她抓起外套就走。
外面雨势未歇，车轮碾过积水发出沉闷声响。江底隧道入口亮着警示灯，围栏外停着两辆无牌工程车，保安穿着反光背心，手里握着对讲机。
“施工封闭，不得入内。”一人伸手拦住。
齐砚秋亮出执法证件：“发改局齐砚秋，现场检查。”
“领导批了连夜作业，不接受临时检查。”另一人挡在铁门前。
她没说话，直接推开两人，大步跨过门槛。对讲机里传来急促呼叫，但她已走入隧道深处。手机信号在三十米后彻底消失，袖口藏着的录音设备却仍在运转。
三百米处，空气开始泛酸。她从包里摸出一支银灰色小笔形仪器——林小满三天前悄悄塞给她的辐射测试笔。指针刚伸出来就剧烈抖动，数值飙升至警戒线以上。
前方探照灯下，几台搅拌车正缓缓倾斜料斗，灰浆哗啦啦倾泻进基坑。王世昌站在边缘，西装笔挺，公文包搁在脚边。
“齐主任来得正好。”他抬头，声音平稳，“这么晚还赶工，真是难得的敬业精神。”
“敬业？”她举起三支笔，在强光下依次晃过，“红色圈钢筋间距——设计图要求二十厘米，实测三十四，超标百分之七十；蓝色写停工依据——《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第二十八条，擅自变更结构材料构成重大安全隐患；黑色记一笔——你女婿的车队今晚运进来的不是渣土，是化工厂废料池清淤物，含放射性同位素铯-137。”
王世昌嘴角微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证据呢？”
她将测试笔递到他面前。屏幕数字跳动，瞬间突破红色阈值。
王世昌往后退了半步，公文包滑落，盖子弹开。一瓶白色药片滚了出来，标签清晰印着“碘化钾片”，下方一行小字：“放射性暴露应急用药”。
四周工人骚动起来，有人放下铁锹往后退。
“慌什么？”王世昌弯腰捡药瓶，动作略显僵硬，“这是常规备用药，工地常有化学品泄漏。”
“那你刚才退的是哪一步？”她盯着他，“抗辐射药配在身边，说明你知道这里有污染源。而根据环评备案，这片区域从未申报过危险废物转运许可。”
搅拌车还在倾倒，混凝土雾气弥漫。她往前一步，声音压低：“三年前海砂氯离子超标，你压下报告；两年前西港地勘发现古窑遗址，你低价收购土地；现在又拿核废料填基坑——王副市长，你是打算把整座城市的地基都做成放射性掩埋场吗？”
王世昌终于变了脸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个项目关系全市交通命脉，岂是你一个人能叫停的？”
“我不是一个人。”她掏出手机，尽管没有信号，仍高高举起，“我已经把所有数据打包上传，只要我按下确认键，全省都会知道江底隧道下面埋的是什么。”
远处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红灯疯狂闪烁。一名技术人员冲过来喊：“剂量超标！立即撤离！”
人群开始混乱。王世昌猛地扑向她，试图抢夺手机。她侧身避开，顺势将三支笔塞进胸前口袋，左手攥紧测试笔。
“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他喘着气，额角渗汗，“上面有人等着你去省里挂职锻炼，明天一早的任命书就下来了。”
她冷笑：“所以让我离开现场，等你们把这一切封死在混凝土里？”
“聪明人要学会适时闭嘴。”他弯腰捡起药瓶，手指微微发抖，“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看着他把药瓶塞回包里，动作迟缓，像是突然老了几岁。
“你女儿结婚那天，我在婚礼名单上看到宏远建设的合同签字人。”她说，“也是今天这个日子——七月十八号。二十年前防洪堤塌方是这一天，三年前海砂验收造假是这一天，现在江底隧道封顶还是这一天。你选日子还挺讲究。”
王世昌猛地抬头，眼神第一次出现裂痕。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向隧道出口。身后传来急促指令声，几名穿工装的男人快步追来。
她加快脚步，右手摸向袖口——那块墨迹早已干透，像一块永不褪色的勋章。
监测仪仍在报警，红光扫过混凝土墙面，映出她前行的身影。
她掏出手机，屏保时间显示：八点四十七分。
距离定时发送还有十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