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外传来纸张落地的轻响。江彻一步跨到门边，拉开门缝，值班法警正弯腰捡拾散落的打印资料，抬头讪笑：“刚送来的施工图变更单，敲了两下没人应，就自己开了。”
齐砚秋站在原地没动，左手还悬在证物袋上方，指尖残留着死亡通知书纸面的粗糙感。她没说话，只朝地上那叠图纸抬了抬下巴。林小满立刻蹲下，飞快翻检，嘴里念叨：“编号G-7到G-12，都是通风井结构图……奇怪，这批变更上周就被驳回了，怎么现在才流转？”
“有人想让我们看见。”齐砚秋接过图纸，指尖划过右下角的审批栏，那里本该盖着技术科红章的位置，只有一道模糊的印泥压痕，“不是流程漏了，是特意补上的饵。”
江彻关上门，反锁，顺手拉下百叶窗。金属叶片咔哒合拢，室内光线骤暗。他走到白板前，盯着那个未写完的名字，低声问：“接下来怎么走？”
“先把饵吃干净。”齐砚秋铺开最大一张隧道全段施工图，压在桌角用三支笔镇住。红笔圈出已确认异常的桩基点位，蓝笔标出补偿房楼栋分布，黑笔写下自三年前塌陷事故以来的每一次巡查时间。线条交错，像一张未收口的网。
她闭眼，将掌心贴上图纸中央的沉管对接区。
脑中轰然响起一句话：“沉管对接处预留三厘米裂缝！”
她猛地睁眼，手指狠狠掐进掌心。这不是第一次听见文件“说话”，但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前所未有。她喘了口气，从帆布包里抽出父亲当年的工作日志复印件，目光落在一页边缘的折痕上——那是档案被撕毁时留下的斜角，恰好呈黄金分割比例。
记忆闪现：童谣录音频谱图中，波形峰值对应的数字编码；补偿房五栋楼的排列轴线；安全帽内衬暗纹的弧度……三组数据在脑中旋转、对齐。
“拿尺子。”她声音发紧。
林小满递上绘图尺。齐砚秋俯身，在施工图上画出第一条线——以父亲日志折痕为基准，穿过补偿房C栋与D栋之间的空地；第二条线，按童谣波形峰值推算的时间轴投影；第三条线，沿安全帽暗纹弧度延伸。
三线交汇，精准落在东段通风口检修井上方一点二米处。
“就是这儿。”她说，红笔重重戳下。
江彻凑近看图，眉头拧起：“通风口离主沉管还有四百米，裂缝信息指向的是对接区，你怎么确定这里有关联？”
“文件没说裂缝在哪儿，只说‘预留’。”齐砚秋敲了敲太阳穴，“它要我注意的不是位置，是设计意图。这三条线交点不在结构承重区，却能影响整个沉管应力分布——有人在这里埋了控制变量。”
林小满突然抬头：“我查过监理日志扫描件，这个通风井的混凝土浇筑记录少了三天，但验收报告写着‘全程旁站’。”
“假记录。”齐砚秋把变更单拍在桌上，“他们补这张图，就是怕我们发现通风井才是真正的应力调节节点。一旦外力触发，裂缝会沿着预设路径扩展，整个隧道就会像拉链一样打开。”
江彻沉默片刻，掏出手机拨号：“我调两架无人机，绕开主监控，拍一组热成像。”
“来不及了。”齐砚秋已经卷起图纸，塞进防水筒，“他们既然敢送图进来，说明已经开始清场。我们必须今晚动手。”
二十分钟后，齐砚秋站在工地外围警戒线旁，身穿城建局临时工反光背心，手里捏着林小满伪造的“结构复检通知单”。她抬头看去，通风井上方的塔吊正在缓缓移动，探照灯扫过地面，像巡逻的哨兵。
耳机里传来林小满的声音：“安保频道显示，巡检员七分钟一轮换，下一班现在正往西区去。江队给你三秒画面延迟，抓紧。”
齐砚秋点头，抬腿跨过隔离带。砂石硌脚，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监控盲区的边缘。接近通风井时，她蹲下系鞋带，顺势将一枚纽扣大小的定位器夹在手套里。
江彻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左前方三十米有无人机，高度十五米，正转向。”
她不动声色站起，掏出螺丝刀，假装检查检修盖板螺栓。金属盖板锈死，她用力撬动，发出刺耳摩擦声。就在探照灯即将扫过的瞬间，江彻低喝：“现在！”
她猛力一扳，盖板松动。右手迅速将定位器嵌入内壁混凝土缝隙，再用防水胶封死接缝。整个过程不到八秒。
“搞定。”她低声说，退后两步，抬头看向井口内部。黑暗深处，仿佛有气流在缓缓流动。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屏幕亮起一条无号码加密短信：
“今晚十点，带所有证据来3号闸口。”
她没点开详情，也没回复，只将手机翻转扣在掌心。夜风掠过江面，吹起她袖口那块洗不掉的墨迹，洇出淡淡灰痕。
耳机里林小满急促道：“信号源开始跳转，IP经过七个中继，最后汇入市府内网服务器——防火墙级别最高，我破不了。”
齐砚秋望着远处江面上的3号闸口，铁栏半开，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他知道我会去。”她说。
江彻的声音传来：“你不能一个人进闸口。”
“我不是去赴约。”她将防水筒绑紧在背后，“我是去放饵的人。”
耳机安静了一瞬。
林小满忽然说：“齐姐，你刚才植入定位器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太顺利了？”
齐砚秋没回答。她转身离开通风井，脚步踏在堤道碎石上，发出细碎声响。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她抬起手，看了看手机屏幕。
那条短信依旧静静躺在收件箱里。
她把手机装回口袋，右手食指无意识敲击大腿外侧，节奏稳定，每秒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