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实验室的灯刚亮。齐砚秋推门进来时，林小满已经站在通风柜前，手里拿着试管。她没抬头，只把一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玻璃管递过去。
“和你猜的一样。”她说，“紫外灯下有荧光条纹，波长跟城建科报损的‘洁卫士Pro-3’完全一致。”
齐砚秋接过试管，对着光源翻转了一下。液体缓缓流动，在光线下划出一道细长的亮线。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相册，调出一张照片——是布偶熊耳朵内侧残留水渍的特写。那滴液体在镜头下泛着微弱的蓝光。
林小满接过手机，放在扫描仪上同步图像。两幅图并排出现在屏幕上，一条条波峰对齐。她敲回车，系统跳出提示：“匹配度99.8%，同批次生产概率极高。”
“不是同款。”齐砚秋说，“是同一个桶里出来的。”
林小满点头，打开后台数据库。界面跳转到政府采购平台的历史记录页。她输入关键词“清洁剂”，筛选单位为“市级机关及下属事业单位”，时间范围拉到三年前。
页面加载出几百条数据。她快速滑动，手指停在几条连续中标记录上。
“宏源保洁服务有限公司。”她念出来，“连续三年中标发改、城建、环保三个系统的日常耗材采购项目。每次金额都不大，但总量不小。”
齐砚秋凑近屏幕。每条合同附件里都列了产品清单，其中一款“洁卫士Pro-3”出现频率极高。她让林小满导出全部中标明细，打印出来摊在操作台上。
红笔圈住公司名称，又勾出每次交货单上的批号。她一边对照手机里的照片，一边逐行核对。
“第165章那个窃听器底部残留的批号是20230418B。”她说，“看这里，去年五月城建科签收的那批货，批号也是这个。”
林小满放大电子表格中的某一行。交货日期、数量、签收人全部吻合。更关键的是，这批货的验收备注写着：“替换原库存失效品”。
“也就是说。”林小满声音压低，“他们用正规流程换掉了旧清洁剂，但新送来的，其实是同一批问题产品？”
“不。”齐砚秋摇头，“不是替换，是掩护。真正的目的，是让这批带标识的清洁剂合法进入办公区域。”
她拿起蓝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周志达**。
林小满立刻反应过来：“法人代表。查过了，确实是陈建明妻弟。名下还有两家空壳公司，都做过政府采购项目。”
齐砚秋把整张打印纸折成窄条，塞进风衣内袋。她看了眼墙上的钟，九点十七分。
“走。”她说，“去档案室。”
林小满关掉电脑，背上帆布包。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实验室大楼。外面阳光正好，照在电动车坐垫上。齐砚秋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前，又停下来。
她拉开工具包，取出蓝笔，在园区平面图背面写字：“查周志达名下所有账户流水”。
写完，折好塞进信封，封口用力按实。她在信封正面写“江彻亲启”，然后放进车筐，用雨衣盖住。
“你回去正常上班。”齐砚秋说，“别让人觉得你离开太久。”
林小满点头，转身往办公楼走。齐砚秋看着她背影进了侧门，才发动电动车。
车子拐进后巷时，她摸了摸风衣内袋。那张折好的纸还在。红笔写的“宏源保洁服务有限公司”硌着胸口，像一块烧热的铁片。
档案室在三楼走廊尽头。门锁是老式机械锁，钥匙由办公室统一保管。但林小满早就复制过一把，昨晚就留在了抽屉夹层。
齐砚秋进门后反手关门，没开大灯。窗外光线足够看清文件架编号。她直奔G区，那是近三年后勤采购归档的位置。
目录卡显示，清洁剂相关合同归在“综合耗材—日用类”子项下。她抽出2021年的卷宗，一页页翻。
找到第一份“宏源保洁”中标合同。供应商资质材料齐全，公章清晰。但她注意到，法人签字栏的笔迹有些歪斜，像是刻意模仿成年人签名的小孩。
她继续往后翻。第二年、第三年的合同格式一致，连骑缝章的位置都没变。唯一不同的是，最后一次验收报告附了一张内部审批单。
经办人签字缩写：C.J.M。
齐砚秋盯着那三个字母。这不是陈建明的习惯签法。他平时签自己名字缩写都是连笔大写，而这三个字母分开书写，间距均匀，像是为了让人能清楚辨认。
她掏出手机拍下这张单据。正要收起，忽然发现审批意见栏有一行小字：“建议优先考虑本地中小企业”。
这句话本身没问题。但落款日期比招标公告早了三天。
“还没发公告，就已经建议优先？”她低声说，“谁给的建议？”
她把整份卷宗抱到角落的小桌，开始一页页拍照。动作很轻，避免纸张发出太大声响。
拍完最后一张，她合上卷宗放回原位。起身时，眼角扫过隔壁架子上的标签：**固定资产报废清单（2020-2023）**。
她犹豫一秒，抽了出来。
翻到城建科部分。去年四月有一条记录：“报废洁卫士Pro-3清洁剂50瓶，因储存不当导致成分失效”。下面是两张现场照片打印件。
她盯着照片看。五箱未开封的瓶子堆在仓库角落，标签朝外。生产批号依稀可见：20230418B。
正是她在布偶熊上发现的那个批号。
而这些所谓“报废”的清洁剂，两个月后却出现在她办公室的地板上，用来擦拭窃听设备。
她把这页纸撕下来，折好塞进内袋。和之前的打印单放在一起。
走出档案室时，走廊依然安静。监控探头转向另一侧，死角依旧存在。
她下楼，穿过中庭，回到电动车旁。风衣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的信封。
她没急着走。掏出蓝笔，在信封背面补了一句：“重点查该账户与城建科个人报销票据的关联性”。
写完，把笔放回包里。钥匙插入锁孔，电机启动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
她刚要拧动把手，手机震了一下。
低头看，是一条新短信。匿名号码，内容只有四个字：
“小心赵德。”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删掉短信，锁屏。
然后戴上头盔，踩下踏板。电动车驶出后巷，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