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坐在宴会厅角落,手指还夹着那支蓝笔。风衣左袖的墨迹在灯光下显得更暗了,像一块洗不掉的疤。她盯着王世昌的手腕,那枚袖扣泛着冷光,不像是装饰,倒像一只睁着的眼睛。
宴会厅里人声很响,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常务副市长站在台上,笑得很大气:“今天,我们为江底隧道干杯!这是我市的重点工程,也是民心工程!”
台下掌声一片。齐砚秋没鼓掌,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是红酒,但她尝不出味道。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来回转——U-7保险柜,1998年7月13日,那份文件不见了。
她站起身,脚步有点晃,像是喝多了。没人怀疑,这种场合,女人喝醉很正常。她朝王世昌走过去,嘴里说着祝贺的话。离他还有一步时,身子一歪,手撑向他的西装前襟。
酒洒了。深红的液体顺着王世昌的白衬衫往下流。他皱眉,下意识去扶她。就在她的手指碰到他内袋的一瞬,脑中响起一句话:
“常务副市长批条在抽屉第三格。”
她立刻松手,低头整理裙摆,实则把蓝笔从风衣内袋抽出,在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写下“第三格”三个字。然后后退两步,说了句抱歉,转身走开。
王世昌没追上来。他只是抬手看了看表,又摸了摸袖扣,眼神扫过大厅角落的摄像头。
齐砚秋走到祝酒台边,常务副市长正和人碰杯。她靠近,举起酒杯:“副市长,我敬您一杯。”
对方笑着点头,举杯相迎。她借着动作,用蓝笔尖慢慢滑过他的领带夹。金属有点厚,边缘微微凸起。她用力一拨。
夹片弹开。里面藏着一张微型照片:常务副市长和一个穿工装的男人握手,背景是工地,桩基裸露,正是塌方段的位置。照片右下角有日期——2003年4月12日,比项目立项早了七天。
她不动声色拍下照片,退出人群,靠在窗边。手机解锁,加密通道上传照片和一句话:“抽屉第三格,批条日期早于立项七天。”
发送成功。她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钟。七点四十三分。
她等了十分钟。纪委那边没有回应。正常情况,这种信息应该马上有人动。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走出宴会厅,往电梯口走。王世昌刚从洗手间出来,脸色不太对。他叫住一个勤务员,摘下一只袖扣递过去:“送去修一下,信号不稳定。”
齐砚秋脚步一顿。
她快步跟上去,在电梯门口拦住勤务员:“这东西我先拿走。”
勤务员愣住:“可是王市长……”
“我是市发改委的齐砚秋。”她亮出工作证,“这个袖扣涉及公务调查,请配合。”
她说完,红笔尖轻轻一点袖扣背面。咔哒一声,扣背弹开,里面露出一块微型芯片。她迅速取出来,塞进风衣夹层。
勤务员张了张嘴,没敢拦。
她转身走进消防通道,从楼梯往下走了一层,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江彻,东西到了,等你来取。”
挂了电话,她回到一楼大厅。外面传来车声。两辆黑色轿车驶入侧门,车门打开,纪委的人下来了。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走进大楼。
五分钟后,王世昌被请出会议室。他走得很慢,头发乱了,脸上没了血色。经过她身边时,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另一只袖扣突然脱落,滚到地缝里,镜头朝上,还在闪红光。
她没捡。她知道,那眼睛已经瞎了。
与此同时,常务副市长在办公室接到电话。他听完,放下话筒,走到办公桌前,拉开第三个抽屉。
空的。
他盯着抽屉看了几秒,慢慢关上。然后摘下领带夹,放在桌上。照片那一面朝下。
齐砚秋站在市政府主楼台阶上,风衣被夜风吹起。她手里握着芯片和照片,指节发白。路灯照在她左袖的墨迹上,颜色更深了。
一辆车停在门口。江彻下车,朝她走来。
她没动。
江彻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她没把东西给他,反而问:“你知道李国栋吗?”
江彻顿了一下:“档案馆火灾那天,最后一个见到你导师的人?”
她点头。
“我知道。”江彻说,“他女儿现在在医院当护士。”
“她给了我一支针管。”齐砚秋说,“药超标三倍,加了抑制剂。”
江彻眉头皱起来。
“赵德明签字的流转单,时间对不上。”她说,“他在市政府开会,签名却出现在医院系统里。”
“替身?”江彻问。
“或者早就安排好了流程。”她说,“不止陈建明,可能还有别人。”
江彻沉默了几秒:“技术科能查系统操作日志。”
“我已经让他们查了。”她说,“但问题不在技术,而在权限。谁能在主任医师权限下操作?谁能让赵德明的名字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江彻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她没回答。她抬头看市政府大楼。灯还亮着,尤其是八楼,常务副市长的办公室。
“批条消失了。”她说,“但审批流程不会消失。立项前七天的签字,不可能录入系统。除非……有人改了系统记录。”
江彻明白了:“你是说,整个审批链条都被动过手脚?”
她点头:“不只是这一件事。从1998年开始,就有人在改规则。”
江彻没再说话。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二十年前的文件失踪,导师之死,档案馆火灾,U-7柜,南洋置业,死人开户,假回单,超标用药,袖扣摄像头……所有线索都在往上走。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网。
她终于把芯片和照片放进江彻手里。
“明天早上八点。”她说,“我要看到第三格抽屉的原始调取记录。”
江彻点头,转身要走。
她叫住他:“别走正门。”
江彻回头。
“走B区地下车库。”她说,“第七根柱子后面有通风口,铁栅栏松了。”
江彻看了她一眼,点头,钻进车里。
车开走了。她站在原地,没动。
远处传来警笛声。又一辆车驶入市政府侧门,停在楼下。
她看着车门打开,几个人扶着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下来。是陈建明。
他腿软,几乎站不住。被人架着往楼里走。
她认得那个护士。李素芬。她走在最后,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份病历。
齐砚秋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放大画面。
病历封面有个编号:YH-203。
她记得这个编号。昨天在配电室,她看过一份类似的病历。用药记录被删了,但打印日志显示,有人在凌晨三点十七分重新打印过。
她按下拍摄键。
照片刚拍完,手机震动。
一条新消息:
【技术科】系统日志恢复完成,主任医师权限登录IP为市政府内网,MAC地址绑定设备:副院长办公室打印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