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车停进市政府东侧的地下车库时，林小满发来一条消息：“环保局三楼西侧走廊，周慧兰办公室外的监控今天上午八点断了十七分钟。”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熄火，拔钥匙，风衣拉链拉到下巴。
电梯上行，镜面映出她左袖口那块墨迹。昨夜补偿房冰箱里的腿骨标签还在眼前晃——“补偿金已结清”。她没再点烟，手指在裤兜里捏了捏那支黑笔，笔帽拧得死紧。
周慧兰的秘书笑着迎出来，端着白瓷茶杯：“齐主任来得巧，局长刚泡好明前龙井。”茶香扑鼻，叶片舒展，水色清亮。
办公室朝南，百叶窗半开，光斜切在办公桌上。周慧兰从文件堆后抬起头，短发一丝不乱，百合花瓶换成了新插的，花瓣边缘微微卷曲。
“坐，别站着。”她推过一杯茶，“听说你昨晚去了补偿房？胆子不小。”
齐砚秋没碰杯子，把手里的会议纪要复印件放在桌角：“浮桩验收记录和环保审批时间对不上，想请您帮看看流程有没有疏漏。”
“哦？”周慧兰指尖轻敲桌面，笑得体面，“老项目了，还能翻出什么浪？”
她忽然起身，绕过桌子，拎起茶壶续水。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壶嘴一偏，滚烫茶水泼出，直冲齐砚秋手背。
齐砚秋侧身闪开，茶水溅落，正浇在那份会议纪要上。纸页迅速吸水，字迹晕开。她下意识伸手去挡，指尖触到湿纸的瞬间，脑中炸开一句低语：
“杯底有氰化物。”
她瞳孔一缩，不动声色地将整只茶杯扣在文件上，压住茶渍扩散的中心区域。蓝笔抽出，在审批日期旁画了个圈——连续三次浮桩验收前三天，公章使用登记簿上都空着三天。
“您这茶，泡得真讲究。”她抬头，语气平静，“水温刚好九十度？”
周慧兰站在原地，嘴角还挂着笑：“我一向细心。”
“是啊。”齐砚秋翻开纪要背面，用红笔标出三处空白段，“可有些‘细心’，反而露了马脚。比如您每次私盖章后，都会让人事后补登记，但忘了系统自动记录的是操作终端IP。这三个空白期，登录账号都是您办公室的603号机。”
周慧兰脸上的温度降了半度：“你这是怀疑我伪造审批？”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偏偏是这三天？”齐砚秋把湿透的文件往她面前推了推，“而且，这茶……怎么一股杏仁味？”
空气凝了一瞬。
周慧兰抬手摸了摸耳坠，轻轻一笑：“老同事都说我泡茶偏甜，可能是茶叶本身带的香气吧。”
齐砚秋没接话，手指在桌面敲了一下。频率不高，但稳。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来电显示是林小满的舍友。
她接起来，那边声音发抖：“齐姐！小满房间着火了！消防车快到了，但她电脑还在里面，硬盘没拔！”
齐砚秋猛地站起身，椅子撞上墙。她抓起那张被茶水泡皱的会议纪要，转身就走。
“火势不大吧？”她在走廊里边走边问。
“不知道，门锁着，火是从书桌底下冒出来的，像是电线短路……可她那台机子早就关了！”
齐砚秋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办公室方向。周慧兰没追出来，窗帘动了一下，像有人刚松开手。
她快步走向安全通道，一边拨江彻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
“市环保局局长办公室茶杯含氰化物，立即控制证物。”她语速极快，“林小满宿舍突发火灾，怀疑人为纵火，目标是地质报告备份硬盘。我现在赶过去。”
“我已经在路上。”江彻声音沉着，“十分钟到。”
她挂了电话，冲进地下车库。车钥匙划过掌心，生疼。
发动、倒车、踩油门一气呵成。后视镜里，市政府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光。她左手握紧方向盘，右手攥着那张湿透的纸，指节发白。
路上车不多，她开得狠。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额前的碎发。风衣袖口的墨迹在晨光里泛着暗色，像一道陈年旧伤。
导航显示距离宿舍区还有两公里。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林小满发来的定位共享请求。她点了接受，地图跳转，红点静止不动——那栋楼七单元三层西户。
火光已经能看见了。远处浓烟滚滚，裹着灰烬往上翻腾。一辆消防车横在楼下，水柱正往窗口喷。
她把车甩进路边，轮胎擦出刺响。下车时差点被门槛绊倒，但没停，直奔楼梯。
三楼走廊全是烟，呛人。邻居围在外头，保安喊着让开道。她挤进去，看见自己办公室的帆布包挂在门把手上，边缘焦黑。
屋里热浪扑面。书桌烧得只剩铁架，显示器碎裂，主机外壳熔成一团。
她扑到桌边，跪地摸索。地板烫手，但她还是把整片区域摸了一遍——没有硬盘盒。
突然，指尖碰到一块金属残片。她抠出来，是硬盘外壳一角，序列号被烧掉一半。
“你们谁看见她电脑旁边有个银色U盘？”她抬头问一个穿睡衣的大妈。
“没注意，火蹿起来太快了……”大妈摇头，“就听见‘砰’一声，像电池炸了。”
齐砚秋盯着那块残片，呼吸压得很低。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彻穿着夹克，手里提着勘查箱，口罩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蹲下，打开强光手电照向天花板角落：“通风管有撬痕，不是自燃。”
“他们知道她存了东西。”齐砚秋把残片递给他，“地质报告……全烧了？”
“不一定。”江彻翻看熔毁的主机，“她习惯双备份，另一个可能不在屋里。”
齐砚秋猛地想起什么——昨天林小满临走前，塞给她一个硬币大小的金属片，说“新买的防丢器，贴在重要东西上”。
她立刻翻帆布包夹层。空的。
但包底缝线鼓了一块。她撕开，指甲抠出一枚微型芯片，表面印着“Geo-Backup v3”。
江彻接过，接入便携读取器。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行字：
【浮桩地质结构异常报告·终版】
【关联坐标：宏远建设总部地基】
【备注：混凝土抗压强度仅为标称值38%】
数据加载进度条走到87%，突然卡住。
“信号被干扰。”江彻皱眉，“有人在附近启动了屏蔽器。”
齐砚秋站起身，望向楼下。一辆没挂牌的皮卡停在消防车后面，车窗贴着深膜，引擎还在转。
她把芯片塞回口袋，转身就往楼梯走。
江彻在后面问：“去哪儿？”
“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她说，脚步没停。
皮卡车门打开，一个人影下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盒子。
齐砚秋加快脚步，风衣下摆扫过楼梯转角。
那人抬头，看见她，立刻转身往车后绕。
她冲出去，穿过人群，直扑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