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U盘收进内袋的时候，手指碰到了风衣左袖的墨迹。那块污渍已经干了，摸上去有点硬。她没说话，转身走下七楼台阶，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声音很轻。
林小满抱着帆布包跟在后面，脚步有点快。她的马尾辫甩来甩去，包带在肩上磨出了毛边。退休经侦队长叼着烟斗走在最后，烟丝还没点着，只拿在手里转。
档案室的门刷了卡才开。三人进去后，齐砚秋顺手关灯，只留一盏台灯。光打在桌面上，照出三个人的影子。
“先把银行流水摊开。”齐砚秋说。
林小满把包放在桌上，拉链刚拉开一半，底部突然裂开。二十张纸哗地散落，有几张滑到桌边，差点掉进通风口。
她慌忙蹲下去捡，脸都白了。
齐砚秋也蹲下来，手伸得很快。她一张张翻，确认有没有缺页。其中一张背面写着字：7392→南洋置业→江城建工。她捏住这张纸，指节发紧。
“别动通风开关。”她说，“先关电源。”
林小满爬过去按了按钮。风扇停了。
退休经侦队长站在旁边，低头看那些打印件。“开曼、泽西、百慕大。”他念出来，“这些地方的账户，平时根本进不了系统。”
“每月15号转账。”齐砚秋拿起一张流水，“金额递增，第一次七万二，后来变成八十万。”
“洗钱节奏。”老队长点头，“不是一次清空，是慢慢往外抽。”
林小满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低声说：“有三张找不到原始记录……医院那晚，资料被人动过。”
齐砚秋没回应。她从口袋里掏出蓝色笔，在牛皮纸上画了个方框，写上“烂尾楼项目拨款”。然后一条线连出去，接上第一个中转账户。
她每碰一张纸，脑子里就冒出一句话。
“壳公司法人是秘书丈夫。”
“汇款审批签字非本人。”
“最终收益计入家属信托。”
她说不出这些话从哪来，只知道它们是真的。她把线索一条条连成线，蓝笔在纸上划出清晰路径。
老队长凑近看。“这图像是藏宝图。”他说。
“就是藏宝图。”齐砚秋说。
最后一根线连到“江城建工”时，整个结构闭合了。所有资金绕了一圈，终点回到王世昌女婿的公司。
老队长吸了口烟斗，没点着，又放下。“这不是贪腐。”他说，“这是工程。”
“比工程还准。”齐砚秋说，“每个环节都卡在合规边缘。”
林小满看着满地纸张，忽然抖了一下。“他们会查监控吗？我们进来多久了？”
“不到二十分钟。”齐砚秋说。
话音刚落，门禁红灯闪了两下。广播响起：“检测到未登记U盘接入，请相关人员立即撤离。”
林小满猛地站起来，撞倒了椅子。
“谁报的？”老队长问。
“没人报。”齐砚秋盯着门，“是远程触发。”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越来越近。
“保安来了。”林小满声音发颤。
齐砚秋迅速把二十张纸叠好，用橡皮筋扎住。她抬头看四周，目光落在墙角一排古籍函套上。那是母亲工作过的修复区，权限独立，外人进不去。
她走过去，抽出一个空函套，把资料塞进去。动作很快，没发出声音。
“《四库全书》子部第三函。”她低声说，“没人会翻这里。”
林小满抱着破包，站都站不稳。“他们……会搜吗？”
“会。”齐砚秋说，“但他们不会往古籍区想。他们会以为我们往外跑。”
老队长看了眼侧门。“我走消防通道。”他说，“留下痕迹反而能引开注意。”
齐砚秋点头。
他打开侧门，走出去，轻轻合上。几秒后，烟斗灰落在门槛边，一小撮，不动了。
屋里只剩两人。
齐砚秋吹灭台灯。黑暗压下来，只有门缝透进一点光。
林小满蜷在柜子后面，破包放在腿上，拉链彻底坏了。
齐砚秋靠着墙蹲下，右手插在风衣口袋，左手握着蓝笔。墨迹蹭到了灰尘，有点脏。
门外脚步声停了。
钥匙刷卡。
两次。
第三次，门被推开。
两个保安冲进来，手里拿着手电。光扫过地面，照出满地碎纸和断裂的帆布包背带。
“人呢？”一人问。
“跑了？”另一人走向通风口，弯腰查看。
“包还在。”第一个保安踢了踢地上的帆布包，“但人不见了。”
“监控显示只有一道出门记录。”第二个说，“老队长一个人走的。”
“不可能跳窗。”第一个环顾四周，“难道躲里面了？”
手电光扫向档案柜，又移开。
没人往古籍区走。
齐砚秋屏住呼吸，手指收紧，蓝笔尖抵在掌心。
保安检查了五分钟，对讲机响了。
“B区发现可疑车辆，马上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退出，门自动锁上。
脚步声远去。
林小满喘了口气，肩膀塌下来。
齐砚秋没动。她盯着门缝下的光影，等了十分钟。
外面再没动静。
她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现在怎么办？”林小满小声问。
“等。”齐砚秋说，“等到明天上班时间。”
“他们会重新查这里。”
“会。”齐砚秋看着古籍函套，“但他们不会再想到资料还在。”
林小满低头看破包，忽然笑了下。“这包……用了三年了。”
“该换了。”齐砚秋说。
“换什么？新的也会坏。”
“不一定。”齐砚秋从口袋拿出一支新笔，黑色的，“有些东西，修好了就能用很久。”
林小满没接话。
外面传来一声电梯响。
两人同时静下来。
齐砚秋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去。
是低频的机械运转声，不是人声。
她退回原位。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小满靠在柜子上睡着了，头一点一点。
齐砚秋一直醒着。她坐着不动，风衣左袖垂下来，沾着墨和灰。
她想起省高院会议室里的挂钟。
快了十七分钟。
现实的时间不会跟着他们走。
但她得赶在别人动手前，把证据送出去。
她摸了摸内袋，U盘还在。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
一条新消息：
【技术科】已锁定七楼东侧门禁异常记录，持卡人为副院长办公室助理。
她看完，删了。
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窗外天色开始变亮，但屋里还是黑的。
她盯着门，等下一个动作的时机。
保安不会再回来。
但有人一定会查老队长的行动轨迹。
她必须赶在那之前，把函套里的东西转移。
她看了眼睡着的林小满。
不能让她再涉险。
她得一个人去地下车库。
那里有辆没挂牌的车，后备箱是空的。
她起身，轻轻推了下林小满的肩膀。
林小满惊醒，睁眼看着她。
齐砚秋做了个手势：别出声。
然后指向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