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被两名保安架出会议室时，陈建明正站在走廊拐角打电话。她没挣扎，只把工作证塞回风衣内袋，指尖碰到了那支黑笔——它还在，像颗没引爆的雷。
她被带到后勤通道尽头的小办公室，门一关，脚步声立刻远去。没人搜身，也没人登记手机。这不对劲。正常程序不该这样草率。她靠墙站了三分钟，听见外头脚步渐稀，才从消防示意图背后抽出自己藏的备用钥匙，轻轻拧开锁芯。
外面雨下大了。她沿着排水沟走，绕过三个垃圾桶，翻进废弃的建材仓库。这里曾是市建委的临时仓储点，如今铁门锈蚀，监控全无。她知道陈建明会追来。那种眼神她太熟了——不是愤怒，是恐惧。怕她手里还有东西。
仓库里堆满报废的消防器材。干粉灭火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标签泛黄，“有效期至2018年”几个字已经褪成灰白。她蹲下摸了摸最近的一台，瓶身冰冷，压力表指针卡在红区。这种老式灭火器一旦受潮，轻微震动就能喷发。
远处传来铁门撞击声。有人进来了。
她屏住呼吸，数着脚步。一个，两个。都在主通道徘徊。她慢慢爬到第三排货架后，手指勾住一台倒地的灭火器拉环。只要制造足够混乱，就有机会突围。
脚步逼近。陈建明的声音响起：“别躲了，你跑不出去。”
她不答，手腕一抖，拉环断裂。干粉瞬间爆开，白色烟雾如雪崩般倾泻。紧接着，她用脚踢倒旁边两台，连锁反应让整排灭火器接连喷射。浓雾迅速弥漫，视线降到半米之内。
“在那边！”有人喊。
她贴地滑行，穿过钢架间隙，直扑声音来源。陈建明正在咳嗽，手电光乱晃。她猛地起身，撞向他肩膀，顺势拽住左袖扣——金属边缘划过指尖，带着一丝温热。
袖扣脱落，她攥紧掌心，翻身滚入夹层缝隙。身后传来怒吼和呛咳，但她已借着排水管爬向外墙。锈铁割破手套，她不管，用力蹬壁攀高，终于从破损的通风口翻出。
雨砸在脸上。她没停，沿着围墙跑出两条街，拐进一栋老居民楼。钥匙插进锁孔时，手还在抖。屋里没开灯，她反锁三道，靠门坐下，摊开手掌。
袖扣静静躺着，银灰色，样式老旧。翻过来，内侧刻着三个小字：赠钱局。
她取出红笔，在纸上描摹刻痕。线条深浅一致，是手工微雕。这种工艺现在少见，多见于机关单位退休纪念品。钱局？住建系统的老领导里，姓钱的……只有一个。
她又拿出蓝笔，写下三条：第一，“局”字用得讲究，不是现任职务称呼；第二，“赠”字带敬意，上下级关系明显；第三，此人曾在公开场合佩戴类似袖扣——去年座谈会，镜头扫过他手腕，一闪而过的银光与此极为相似。
黑笔迟迟未动。她知道风险。现在上报，等于打草惊蛇。可若不查，这条线可能再断。
窗外雷声炸响。电视自动跳转新闻频道，画面切到钢材厂火情直播。主持人说无人员伤亡，但档案库烧毁严重。镜头扫过废墟，一阵风卷起焦纸，飘到摄像机前——
她冲上前，脸几乎贴上屏幕。
半张采购单残片，印着“宏远建材”，数量栏写着“200吨海砂”。供货时间与第25章账本残页吻合。更关键的是，右下角有个模糊印章，编号前缀为RT-1987-03——正是林小满查过的权限代码，关联钱茂才的退休卡记录。
火光映在墙上，像某种警告。
她退回桌边，从抽屉取出密封袋，将袖扣放进去，附上一张便条：“请比对钱茂才日常用品。”没有署名，只画了个三角标记——那是她和江彻约定的暗号，代表“非紧急但需技术介入”。
她拨通一个从未存号的电话，响三声即挂。这是他们之间的信号。对方若收到，会自行查看加密信箱里的留言。
果然，十分钟后，新消息弹出：“西港七号码头的风向，今晚变了。”
她知道他懂。风向一变，海砂运输路径就得调整。过去掩人耳目的内陆报备路线，再也遮不住真实流向。
她换了身深色衣服，戴上帽子，准备出门。档案馆还开着，她要去查二十年前的任免公告复印件。有些事，必须亲眼确认。
刚拧开门把手，手机震了一下。林小满发来照片：技术科同事签收了密封袋，正放入物证柜。进度条显示“待检测”。
她松了口气，转身拿伞。路过镜子时，瞥见自己左袖墨迹又被蹭开一块。这衣服穿得太久，洗不掉了。
雨越下越大。她撑伞走进夜色，脚步沉稳。街角便利店亮着灯，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她没停留，径直穿过十字路口。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降下一半。驾驶座的人抬头看了眼路灯，又低头看手机。是陈建明。他左袖空荡荡的，纽扣位只剩一个小洞。
他没发现丢了什么。
车停在路边，他接了个电话，脸色骤变，猛踩油门拐进小巷。尾灯在水洼里拖出两道红痕，很快消失。
齐砚秋站在公交站牌下，望着对面档案馆的窗户。二楼灯光还亮着。她掏出三支笔，检查顺序：红、蓝、黑。都在。
她走进大楼，刷卡时发现权限仍被冻结。没关系，她早有准备。绕到西侧清运通道，把一份旧文件夹塞进即将运走的废纸箱。里面夹着复印好的采购单残页和袖扣照片。
做完这些，她回到租屋。桌上摆着未写完的检举草稿，字迹工整，逻辑严密。她没继续写，而是翻开笔记本，画了一条线：
海砂→宏远建材→城建科备案→监理签字异常→陈建明涉案→袖扣指向钱局→钢材厂焚档→风向改变。
线索闭环了。
她合上本子，看向窗外。霓虹灯在雨幕中晕开，像被水浸过的公章。一支笔从指间滑落，砸在桌面，发出清脆一响。
她没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