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定格在那棵柳树的影子上,齐砚秋的手指已经按在回放键上。江彻站她身后半步,没说话,只是把棒棒糖从左边换到右边咬了下。
“从昨晚十点开始。”她说,拖动进度条,“我要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所有帧。”
屏幕滚动,时间码飞速后退。雨水打在镜头上的噪点像密集的跳蚤,可每到整点,画面就变得异常清晰——柳枝突然开始摆动,节奏固定:0.8秒一次,十七次为一轮,不多不少。
“十点整。”齐砚秋敲着键盘,“和排水阀开启时间差一分钟。”
江彻凑近看波形图。“不是风振频率,也不是共振。这棵树被接了驱动装置。”
“信号源呢?”
“查不到。但每次摆动前后,污水处理厂地下主控节点都有微弱数据波动,像是某种握手确认。”
齐砚秋眯眼。她抽出红色笔,在平板地图上标出第一具W编号遗体被打捞的位置。接着是第二、第三……直到第十一个点落定,连线自动生成。五条线交叉延伸,构成一个标准五角星,中心直指地下应急池。
“这不是抛尸路线。”她低声说,“是定点标记。”
江彻盯着图案看了三秒,“你上次用红笔画这种形状,是在三年前化工厂爆炸案现场。”
“那次是三角定位法。”
“这次像仪式。”
齐砚秋没反驳。她调出城市绿化档案,找到九棵同品种垂柳的分布图。九个点围成环形,全部位于污水管网压力监测井上方,最近的一棵距焚化厂排气口仅一百四十米。
她伸手去拿桌角那份《2015年市政园林养护手册》复印件。指尖触纸瞬间,脑中响起一句低语:“植栽点位服务于隐蔽信号传输。”
她顿了下,把手册推远。
“这些树不是用来绿化的。”她说,“是用来传令的。”
江彻皱眉。“谁会拿一棵树当发报机?”
“需要确保信息只被特定人接收的人。”
两人沉默片刻。社交媒体后台数据显示,“鬼树索命”话题阅读量已破百万,短视频平台出现多个模仿账号,有人直播站在类似柳树下喊话亡魂。市府办公厅刚发来督办函,要求环保与公安联合发布澄清公告。
齐砚秋打开手机,播放第十三段录音。背景水流声中,夹杂一段极细微的电磁杂音,持续约两秒。她将音频频谱拉长比对,发现每次柳枝摆动后,录音里都会多出相同频率的干扰波。
“它不只是接收端。”她说,“还在记录反馈。”
江彻立刻调取技侦系统日志。十五段录音上传时间均在柳枝摆动后的四分钟内,且服务器IP跳转路径最终指向教育园区数据中心——那个权限高于市环保局的地方。
“周慧兰昨天去过那里。”江彻说,“名义是检查环保数据备份系统。”
“她没见技术主管。”齐砚秋翻着行程单,“倒是预约了晚上七点在‘清荷’餐厅单独会面,对象写着‘外聘专家林振邦’。”
江彻调出餐厅监控。画面里,周慧兰准时入座,对面椅子空着。她点菜、倒茶、翻开文件夹,全程对着虚空讲话。期间三次提到“闭环验证已完成”,两次强调“样本一致性达标”。
“她在演双簧。”齐砚秋冷笑,“给谁看?”
“给明天听证会准备材料的人。”
江彻立即联系法医中心。林振邦确于三天前死亡,死因是静脉注射过量镇静剂,尸体已被家属火化。警方未立案,因家属签署了免责协议。
“他最后一通电话打给我同事。”江彻说,“说手头有份材料要交出去,结果当晚就没了。”
齐砚秋盯着五角星地图,忽然起身走到白板前,用红笔重新连接所有节点。这一次,她绕开应急池,将五个顶点分别对应五家曾承接过环保项目的公司地址。线条再次闭合,形状不变,但中心偏移至城西一处废弃泵站。
“三年前那个失踪团队的工作站。”江彻认出来了。
“他们不是被灭口。”齐砚秋划掉“灭口”二字,“是被留下来当零件。”
江彻拨通突击组电话,亲自带队前往专家住所。二十分钟后,他在对讲机里说:“搜到了。书房暗格有未寄出的举报信,内容涉及近三年七起虚假检测报告,签名日期是死亡前一天。”
齐砚秋正要回应,办公室门被踹开。江彻大步进来,右手小指渗着血,烟味混着铁锈气扑面而来。他甩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半截仍在阴燃的香烟。
“值班室抽屉锁着,烟灰缸位置被动过。”他说,“我撬开的时候,这根烟还没熄。”
齐砚秋接过袋子,翻到标签页。采集时间:今晚八点零七分。
“有人在这里监视我们。”
“不止。”江彻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这是技术人员恢复的隐藏分区截图。你的电脑在十分钟前自动上传了一份加密文件,目的地是市政府信息中心备用服务器。”
齐砚秋猛地回头看向主机。风扇运转正常,指示灯无异常闪烁。
“远程劫持?”
“伪装成打印机维护请求的数据包。”
她立刻拔掉网线,拆开硬盘外壳。SSD表面完好,但接口处有一道新鲜刮痕。
“他们不怕我们发现。”她说,“就怕我们不追。”
江彻把照片拍在桌上。画面是监控后台的操作记录,某个管理员账户在六点四十三分登录,执行了文件同步指令。用户名:HZL。
“她知道我们会查。”
“所以提前准备好答案。”
“就像那棵柳树。”
“就像那些录音。”
“就像这个死人赴约的戏。”
两人同时沉默。窗外雨停了,风却没歇。远处堤岸上,那棵柳树又动了起来。
齐砚秋打开实时监控。画面中,枝条正以0.8秒为周期规律摆动,十七次,停止。与此同时,污水处理厂主排水阀状态由“关闭”跳转为“开启”。
“它在报时。”她说。
江彻调出历史数据。过去一个月,每次柳枝摆动后,地下管网COD值都会出现短暂峰值,持续时间恰好是十五分钟——足够让一批未经处理的污水排入江心。
“这不是预警。”江彻声音沉下去,“是宣告。”
齐砚秋拿起三支笔,依次插进笔筒。红笔朝前,蓝笔居中,黑笔在后。她盯着屏幕里的五角星,忽然伸手关掉所有灯光。
监控大屏独自亮着,映出她侧脸。红笔尖轻轻抵住地图中心点,像一根钉子压住即将裂开的地壳。
窗外,柳枝再度无风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