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靠在冬青丛里,手指敲着蓝笔笔帽,节奏稳定。她没看林小满,只低声说:“走B区排水管,进地下档案库。”声音压得极低,像贴着地皮滚过去。
江彻蹲在她旁边,棒棒糖含在嘴里,没嚼。他点头,把对讲机塞回口袋。电量只剩12%,信号断了快二十分钟。他们不能等接应。
两人沿着排水沟爬行。井盖锈死了,江彻用扳手撬开一条缝。雨水混着泥浆往下淌,齐砚秋先钻进去。通道狭窄,肩膀蹭着两侧砖墙。她风衣下摆沾满黑泥,左袖口那块墨迹被水泡得发灰。
三百米后,通风口铁栅栏松动。江彻伸手一推,整块脱落。里面漆黑一片,空气闷得像封了十年。
扶贫办地下档案室。
江彻打开紫外线灯,光束扫过一排排铁皮柜。标签纸泛黄,编号模糊。齐砚秋直奔中间那列,抽出一本深绿色封面的账本,封面上印着“JZ-FP2023-137”。
她翻到第137页。
江彻把紫外线灯贴近纸面。淡绿色的矩阵码缓缓浮现,像是从纸纤维里长出来的。
“财政厅专用加密协议。”江彻低声说,“跨级资金核验用的。”
齐砚秋掏出一张折叠的表格,红笔圈出几行数字。她对照账本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生态养殖补贴,应拨860万。”她说,“账本记350万。”
江彻拿计算器按了几下,抬头:“差额47%。”
“绿源建设上季度净利润率是多少?”
“47.2%。”
两人对视一眼。王世昌女婿的公司,利润和补贴缺口完全吻合。
齐砚秋把红笔夹进耳朵,从包里拿出放大镜。荧光码边缘有细微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摩挲过。
“不是第一次扫描。”她说。
江彻收起灯,环顾四周。门在西北角,单向开启,外侧装了电子锁。摄像头藏在天花板角落,镜头朝下。
“我们有十五分钟。”他说,“巡逻每二十分钟一次。”
齐砚秋把账本平摊在桌面,用蓝笔轻轻压住四角。她不想留下指纹。江彻从内袋取出采样袋,准备剪下一小角纸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两人立刻熄灯。黑暗瞬间吞没一切。
脚步声靠近,停在门口。电子锁“嘀”了一声,门开了条缝。手电光扫进来,照到桌上的账本,又移开。
人进来了。
不止一个。
齐砚秋缩身退进文件柜后,江彻跟上。铁皮柜密集排列,缝隙刚好容一人侧身。她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
“就是这本。”男声说,“第137页有荧光码。”
“泡十分钟够不够?”另一个声音问。
“够了。水解反应能破坏荧光剂分子结构。”
“别用自来水,加点醋,加速降解。”
齐砚秋眼神一冷。这不是普通销毁。对方知道荧光码存在,还清楚它的化学性质。
她抬手,在江彻掌心写字:财政厅内鬼。
江彻点头,反手在笔记本画了三人站位图,标出门口、桌子和保险柜位置。他撕下棒棒糖纸,折成三角漏斗,贴在柜门缝隙上。声音果然清晰了些。
“上面催得紧。”第一个男人说,“纪委那边已经开始查账了。”
“怕什么?账本一泡,证据就没了。谁还能复原?”
“可要是有人提前拍了呢?”
“拍了也没用。没有原始载体,法院不认。”
齐砚秋慢慢摸出蓝笔,旋开笔帽。金属笔尖伸向账本边缘,轻轻刮了一下。微量荧光粉末粘附在笔头上。
江彻撕下衬衫内衬一角,包住账本整页边缘。他动作极轻,像怕惊醒一张熟睡的脸。
门外,塑料桶落地的声音。
倒水声响起。
齐砚秋抓紧蓝笔,指节发白。她不能冲出去。一旦暴露,所有线索都会中断。
江彻掏出加密终端,插上U盘——那是齐砚秋从鞋跟里取出来的。他调出传输界面,进度条开始跳动。
10%……30%……60%……
门外水声未停。
80%……90%……
钥匙再次插入锁孔。
齐砚秋把采样后的蓝笔收回口袋,江彻关闭终端。两人蜷身退到最内侧柜后,背贴铁皮,不动如石。
门开。
手电光照进来,直接打在桌上。账本半浸在水里,纸页边缘卷曲发白。
“泡着吧。”男人说,“明早来捞就行。”
脚步声远去,门关上。电子锁重新锁定。
江彻打开终端。传输完成。
齐砚秋长出一口气,把密封袋贴身放好。荧光粉末在袋子里微微发亮,像藏着一颗微型星。
她低头看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江彻的终端刚发来一条定位备份。
位置:江州市扶贫办B2档案库,东南角第七排。
状态:未撤离,待接应。
她没动。外面还有人守着。现在出去等于送死。
江彻靠在柜子上,右手小指隐隐作痛。旧伤每到潮湿天就会抽一下。他没说话,只是把棒棒糖重新含进嘴里。
齐砚秋盯着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红点不再闪烁。他们暂时安全。
但她知道,这本账本不会是最后一本。
她从风衣内袋抽出黑色笔,在掌心写下一个数字:47。
然后划掉。
换成:137。
这是新的起点。
江彻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两人没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桶里的账本还在泡着,纸页越来越软。
齐砚秋把手伸进密封袋,指尖触到那层荧光粉末。凉的,滑的,像一层看不见的密码。
她忽然想起导师当年说的话:“数据可以造假,但痕迹不会撒谎。”
门外,水流声还在继续。
她握紧密封袋,贴在胸口。
灯光突然闪了一下。
江彻抬头,看见摄像头红点重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