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芯片放进证物袋的时候，天还没亮。她没关灯，也没开窗，只是把风衣拉链拉到最上面一格。走廊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节奏稳定。她知道那是保洁员推着清洁车来了。
她走出房间，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指尖碰到U盘边缘。电梯下行时，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三分。会议通知是七点整在省发改委八楼会议室召开，临时召集，名单只写了她的名字和职务。
她在洗手间停下。水龙头打开，冷水冲过手指。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底下有点发青，但眼神还算稳。她擦干手，从包里拿出证据包——三层夹层，第一层是林小满整理的资金流向图，第二层是陈建明篡改监理报告的对比表，第三层就是那个密封好的芯片袋。她检查了一遍封条编号，确认无误。
八楼走廊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会议门开着一条缝，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坐着。她没进去，在门口站了几秒，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主位上坐着省发改委主任，五十多岁，头发梳得整齐，面前摆着一杯茶。他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文件夹往边上挪了挪。
“材料带来了？”他开口。
齐砚秋走到桌前，把证据包放在他右手边的位置。“都在这里。”她说，“请技术部门验证真伪。”
主任翻开第一层，是资金流向图。他扫了一眼，翻到第二层，看到监理报告对比表时停了一下。再翻到第三层，看见芯片袋时，眉头动了动。
“这东西怎么来的？”他问。
“无法说明来源渠道。”她说，“但它记录的内容，可以和2003年新区建设原始地质数据比对。”
主任没接话。会议室其他人开始低声交流。有人提出程序问题，说非正式途径获取的电子数据不能作为立案依据。另一个人附和，说这事牵扯太大，得先走合规流程。
齐砚秋站着没动。她把手轻轻搭在桌沿，手指不动。她在等。
主任合上文件，正要说话。
她忽然开口：“还有一条信息，来自不可验证的渠道。”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从包里抽出《江州市“十四五”规划草案》打印本，翻到签字页，指尖落在王世昌的名字上。
脑中响起一句话：
**“所有文件都有王世昌的隐形签名。”**
她抬头，直视主任：“这份草案，以及此前十三份修订稿，落款处均有同一人笔迹补签。而签字权限，不属于他。”
全场静了下来。
主任猛地抬头，眼神变了。他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
三秒钟后，他拍桌：“暂停芯片园选址！”
声音很重，像锤子砸下来。
没人说话。有人低头看手机，有人摸了摸领带。空气像是凝住了。
主任咳嗽两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他看着齐砚秋，语气忽然低了些：“你导师……二十年前也递过类似材料。”
齐砚秋呼吸一顿。
她没眨眼，也没移开视线。但她感觉到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不是疼，是一种熟悉的沉重。
她只是点头。
没有追问，没有激动，就像听到了一句普通的陈述。
主任看着她，眼神复杂。片刻后，他说：“把材料封存，送纪委备案。”
会议结束铃响了。
齐砚秋收起空的证据包外壳，没碰原件。那是组织流程的事了。她转身离开座位，走出会议室。
走廊灯光白得刺眼。她没走电梯，而是拐进了楼梯间。一级一级往下走，脚步不快。走到三楼拐角时，她停下来，靠墙站着。
手里握着那个空证物袋。
风衣左袖口的墨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像一块洗不掉的疤。
她闭眼三秒，再睁开。心跳还在，节奏正常。
她伸手进内袋，摸了摸U盘。还在。
然后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她没点开，直接锁屏，放回口袋。
楼梯上方传来开门声。她抬头，看见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走出来，手里拿着文件夹。那人看了她一眼，没停留，径直走向电梯。
她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听见电梯关门的声音，她才重新迈步，往上走了一层。
回到八楼走廊时，她看见主任办公室的门关着。门口没人，只有墙上挂着的机构示意图。
她站在那里，看了几秒。
然后她转身，走进旁边的资料室。
屋里没人。长桌上有几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标题是《关于暂停芯片产业园项目的通知（初稿）》。她没去碰，只是站在桌边，看着纸张边缘微微卷起的部分。
窗外工地的灯还亮着。
她不知道江彻现在在哪，也不知道林小满有没有收到消息。但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再只是她一个人在查了。
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用黑色笔写下三个名字：王世昌、陈建明、钱茂才。
写完，她合上本子。
这时，资料室的打印机突然启动。一张纸缓缓吐出。
她走过去拿起来。
是一份签收单复印件，日期栏写着“2003年4月17日”，经办人签名处有个缩写：Q.M.C。
她盯着那三个字母。
手指慢慢收紧。
打印机又响了一声，第二张纸开始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