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站在车门外,指尖还沾着孔壁渗出的灰浆。那辆无标识的车停了不到十秒就驶离,像一阵风卷走沙粒。她没追,也没报警,只是把证物袋塞进风衣内袋,转身朝局里走。
办公楼灯还亮着。电梯镜面映出她的样子:发丝沾泥,袖口墨迹混着水泥结成硬壳,像一块凝固的旧档案。
她按下六楼。
赵德明的办公室门开着,两支钢笔并排摆在红木桌上,笔帽朝上,像两柄出鞘未出的刀。他坐在办公椅里,保温杯搁在左手边,笑得像是刚开完一场和谐的座谈会。
“来啦?”他说,“我等你十分钟了。”
齐砚秋走进去,没关门。她知道监控在拍,也知道这间屋子的每一寸空气都被计算过。
“您召见,不敢不来。”她说。
赵德明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推过来:“这是你昨晚擅自勘探的处罚建议书。程序违规,证据来源不合法,建议暂停职务配合调查。”
她没接,反而走近几步:“您这杯子水凉了吧?我给您续点?”
他一愣,随即点头:“劳驾。”
她拿起热水瓶,壶嘴对准杯口。就在指尖触到杯壁的瞬间——
脑中炸开一句话:**“水里有安眠药!”**
她手一偏,热水泼出半杯,溅在桌角。她“哎呀”一声,顺势将整壶水甩向墙边的金属资料柜。
“哐当!”
高温冲击加震动,老旧柜门弹簧崩开,整扇门轰然弹起。二十多份文件哗啦飞出,像一群受惊的白鸟,在空中翻滚散落。
赵德明猛地站起:“谁让你碰这个柜子的?!”
“对不起啊赵局,手滑。”齐砚秋低头捡起一张纸,红笔尖挑着边缘,“这不是桩基验收单吗?您昨天不是说‘不存在这类补签文件’吗?怎么现在满地都是?”
纸上盖着鲜红私章,编号连续,字迹却新得反光。
“还有这个章……”她抬眼,“王副市长的私章,怎么会出现在非审批流程的补签栏?而且一连二十张?他是兼职做监理吗?”
赵德明脸色变了变,往前一步想合上柜门。
“别急着收。”齐砚秋用脚轻轻顶住柜门底部,“这些纸用的不是今年配额的公文纸吧?纸张批次不一样,颜色偏黄,是去年库存的老纸。说明什么?说明这些文件是最近集中补造的——伪造成本都省了,直接拿旧纸充数。”
门外脚步声响起。
林小满抱着文件夹进来,看到满地纸张愣了一下,但没说话,迅速掏出手机拍照,一张不落。
“赵局,”她低声说,“我核对过了。这批单据编号是连贯的,但用纸纤维结构不同,扫描仪能识别出至少三种批次。而且……所有签名日期都在同一台打印机上做过背景校正,墨点分布一致。”
赵德明盯着她:“你是谁让你来的?”
“我让她送补充材料。”齐砚秋把U盘插进自己手机,开始扫描落地的文件,“顺便提醒您一句,我现在每三分钟自动上传一次加密数据包。三个邮箱,纪委、审计、省厅督查办各一份。触发机制很简单——如果我接下来二十四小时没手动刷新密钥,它们就会群发。”
赵德明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组织?”
“我不是威胁。”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播放一段录音,“我是预防被‘意外’处理。”
录音里是她进门前的声音:“我将以个人身份进入局长办公室,全程自愿,如有突发状况,责任归于他人干预。”
赵德明脸彻底黑了。他抓起电话:“我现在就打给纪检组,请他们介入调查你的违纪行为!”
“请便。”她说,“不过您先看看这个。”
她抽出其中一份文件,翻到背面。一道浅痕划过纸面,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刮过。她用指甲轻轻一抠,一层薄纸揭起,露出底下真正的签字栏——空白。
“双层覆膜技术?”她轻笑,“挺讲究。表面印了个假签名,下面留白让人补签。既规避电子留痕,又方便随时替换内容。可惜啊,施工队用的记号笔油墨渗透性强,我在工地那份原始日志上见过同款笔迹残留。您说,要是把这两份比对一下,会不会发现某些‘补签’其实是事后描摹?”
赵德明的手停在电话上。
她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那两支钢笔上。
“您总爱摆两支笔,说是备用。”她伸手拿起一支,“一支写字,一支压阵。可今天这两支,型号一样,墨色一样,连磨损位置都一样。说明什么?说明它们根本不是日常使用,而是专门准备的道具。”
她拧开笔帽,倒出一点墨水在指腹搓了搓。
“这种蓝黑墨水,遇热会轻微挥发。刚才我泼水的时候,柜门受热弹开,您这桌面温度也升了。如果这里面装的是普通墨水,不会有反应。但它现在散发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这是安眠药溶剂的味道。”
她把笔放回桌上,正好压住那份伪造的处罚建议书。
“下次想让人睡过去,别用这么老的配方。现在谁还用苯二氮䓬类?早过时了。”
赵德明终于坐下,手指掐进扶手皮革。
“你知道你闯的是什么祸吗?”他声音低下来,“你以为这些文件能定我的罪?它们连立案都不够格!没有司法鉴定,没有第三方见证,全是非法获取!”
“非法?”齐砚秋笑了,“您让我倒水,我失手泼了柜子,它自己弹开了。这叫意外。林小满是公务人员,按程序送材料,拍下现场,这叫履职。至于数据上传?我只是担心自己突然‘生病’,提前做了备份而已。”
她拔下U盘,放进风衣口袋。
“对了,您之前问我发财树为什么死。”她转身走向门口,“现在我可以回答了——不是根扎得太深,是土里有毒。”
门关上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赵德明坐在原位,手里那支钢笔“啪”地折断,笔尖戳进掌心,血顺着金丝眼镜腿流下来。
走廊里,林小满低声问:“还要去地质科调钻探许可吗?”
“不用了。”齐砚秋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云端同步完成,倒计时已启动】。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听见江彻的声音传来:“齐主任,你办公室窗户刚被人撬了。”
她没答,只说:“帮我查一下,王世昌最近有没有去医院开过镇静类药物处方。”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刹车声。
一辆黑色商务车斜停在大厦门口,车门打开,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快步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