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的手指仍压在判决书上,纸面纹丝未动,但她的呼吸节奏变了。腕表秒针第三次逆跳,停在58秒,像被什么卡住的齿轮。她没看时间,只盯着“实际控制人”四个字,指尖微微发烫。
她翻到附录页,红笔圈出“账户启用日期:2020年6月12日”,旁边写下:“法人已注销户籍,谁开的户?”笔尖用力,纸背透出墨痕。
林小满站在门口,帆布包斜挎在肩,手指抠着包带边缘。她看见齐砚秋桌上的判决书,又瞥了眼走廊,声音压得极低:“科长刚才问我在查什么。”
“你没说。”齐砚秋抬头。
“我没说。”林小满点头,喉头滚动了一下,“可建行的数据……要调开户记录,得三级权限。”
齐砚秋抽出蓝色笔,放在桌上推过去:“你去系统里走一遍流程,不提交。我把权限码给你,你记下来,别打字。”
林小满没接笔:“万一被追踪……”
“那就别被追踪。”齐砚秋打断,“你进内网日志查询界面,停留三秒退出,再用离线缓存调取西城支行2020年6月10号到15号的所有新开户信息,关键词‘安居二期代管账户’。”
林小满眨了眨眼:“这不合规程。”
“合规的人,现在都躺在养老院等火化通知。”齐砚秋看着她,“你要等别人替你签字吗?”
林小满咬住下唇,伸手拿过蓝笔,转身快步走向自己工位。帆布包撞到桌角,发出一声闷响。
十分钟后,打印机吐出一页纸。林小满取回来时手在抖,纸页边缘被捏出了褶皱。
齐砚秋接过,目光扫过第一行——“开户人:张德海,身份证号:330XXX1948XXXX1718,开户时间:2020年6月12日14:03”。
她指尖停在“张德海”三个字上,闭眼触纸。
无声。
金手指没响。
但她记得那句低语:“实际控制人三年前已移民。”一个移民海外、注销户籍的人,不可能用国内身份开户。更不可能让银行系统通过人脸识别。
她睁眼:“这个人,现在在哪?”
林小满打开民政数据库,输入身份证号。屏幕刷新,跳出一条记录。
“他……去年三月就去世了。”林小满声音发虚,“火化证明编号可查,殡仪馆留存影像也有。”
齐砚秋冷笑,红笔重重划下一道横线,贯穿整行信息:“死人不能开户,但有人能让系统认他活着。”
她在笔记本写下一串字:“时间陷阱启动——用已故者身份完成法律闭环。”
林小满盯着那条红线,忽然低声说:“他们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不管我们查不查,只要走到这一步,就会看到这个‘合法’账户?”
“不是为了让我们看到。”齐砚秋合上本子,“是为了让审计、纪委、财政局,所有按流程走的人都停在这里——证照齐全,流程合规,结论成立。”
她顿了顿:“但他们忘了,死人不会眨眼睛。”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
陈建明站在门口,西装皱得像揉过的纸团,袖口沾着墨迹。他手里甩着一支英雄牌钢笔,笔帽开合,发出咔嗒声。
“齐砚秋!”他声音炸在空气里,“你越界了!银行流水也敢调?你以为你是经侦支队?”
齐砚秋没起身,只将蓝笔轻轻放回笔袋。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死人是怎么在建行签合同的。”她说。
“少给我扯这些玄乎的!”陈建明跨步进来,钢笔在指间飞速旋转,“你查你的项目去,别碰金融数据!小心查到最后,自己先闪了腰!”
钢笔转到第七圈半,笔尖蹭过他拇指,留下一点墨渍。
齐砚秋终于抬头,目光钉在他手上。
“你说得对。”她站起身,从桌上拿起自己的蓝笔,“要小心。”
她走近一步:“转第七圈半时,笔尖会沾到墨水——就像你三年前篡改监理报告那天一样。”
陈建明动作一僵。
“那天你在档案室待了十七分钟。”齐砚秋继续逼近,“出来时袖口有墨渍,监控拍到了。但你不知道,那份报告的备份纸边,有你指甲缝里的蓝墨水残留。”
她抬手,指向他手中钢笔:“型号,英雄616,蓝黑墨水,市价八块五一支。和你现在这支,一模一样。”
陈建明脸色骤变,钢笔悬在半空,不再转动。
“你以为时间能洗掉痕迹?”齐砚秋声音轻,却像刀片刮过铁皮,“可有些人,专等你再犯一次。”
办公室陷入死寂。
林小满缩在工位后,手紧紧攥着帆布包带,指节发白。打印机还亮着绿灯,一页未取的记录静静躺在出口槽里。
陈建明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低头看手中的钢笔,又看袖口的墨迹,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东西的存在。
他后退半步,喉咙里滚出一句:“你……你这是报复。”
“这不是报复。”齐砚秋退回桌边,拿起红笔,在笔记本上补了一句,“这是重演。”
陈建明猛地转身,摔门而出。门板撞在墙上,弹回一半,没关严。
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渐远。
齐砚秋没动,视线落在判决书上那道红线上。阳光斜切进来,照在“张德海”三个字上,像盖了层血痂。
林小满慢慢站起来,走到她桌前,声音 still 发抖:“他……会不会去告我们?”
“他会去告。”齐砚秋翻开新一页纸,“但他不敢提那支笔。”
她开始画时间轴:
2020年6月12日,死人开户;
6月13日,两千万资金流入;
6月19日,公司注销。
七天。
她在“6月13日”下方画了个圈:“钱进来,不动,等审查启动,再让它‘合规’流出。完美闭环。”
林小满盯着图:“可他们怎么保证火化记录不被查?”
“他们不怕查。”齐砚秋轻声说,“他们怕没人查。只有查了,才能用这个‘合法’账户堵住所有嘴。”
她合上笔记本,三支笔并排摆在判决书两侧:红笔压着“张德海”,蓝笔抵住“资金流入”,黑笔悬在“法人注销”上方。
林小满忽然想起什么:“那个开户操作……有没有可能,是内部人员手动录入的?绕过人脸识别?”
齐砚秋看着她。
“我去查。”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我不用登录名,用测试端口,调日志底层记录。”
“别用办公室电脑。”齐砚秋递过一张SIM卡,“插进你手机,连离线热点,查完烧掉。”
林小满接过卡,手还在抖,但眼神稳了些。
“你怕吗?”齐砚秋问。
“怕。”林小满点头,“但我更怕以后孩子上学,住的楼塌了。”
齐砚秋没笑,也没安慰。她只是把判决书往里推了半寸,露出下面一张复印的银行回单。
回单右下角,有一枚模糊的印章,印油偏红,边缘不齐。
她指尖轻点那枚章:“建行西城支行营业部业务专用章。但今年三月,他们换了新章,印油是蓝黑色。”
她抬头:“这张回单,是假的。”
林小满屏住呼吸。
齐砚秋拿起红笔,在回单复印件上画了个大叉。
笔尖穿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