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硬盘装进防磁袋的时候,江彻的车已经停在地下车库B2层最角落的位置。她没走电梯,从消防通道下来,脚步很轻。车门打开,江彻坐在驾驶座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包装纸还没撕。
她把防磁袋递过去。“原件不能联网。”
江彻点头,接过袋子塞进副驾座椅下的暗格。他顺手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个黑色小方块,贴在车身底盘右侧。“定位器。万一被远程追踪,我们能反查。”
齐砚秋坐进副驾,手里还攥着那份复印的村委会账本。车窗起了一层薄雾,她没擦,只是翻开第一页,红笔已经在纸上划了两道。
车子启动,驶出车库。外面天色已黑,乡道两边没有路灯。雨前的风卷着尘土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左右摆动。
“临江村最近一笔补偿款发放是明天上午九点。”齐砚秋看着账本,“十三户村民统一领取,现金支付。”
江彻嗯了一声。“所以今晚必须拿到原始凭证。否则明天钱一发,账就平了。”
齐砚秋翻到王德发那一页。应发十五万,实发三万。银行流水显示到账三万后无大额支出。她掏出手机,输入协查授权码,系统反馈账户状态正常,未冻结,未转出。
“不是他自己拿走的。”她说,“是有人代领。”
江彻看了眼后视镜。“后面有三辆车。”
齐砚秋抬头。远处三个光点,不紧不慢地跟着,距离始终保持在三百米左右。没有开远光,也没有加速。
“摩托。”江彻说,“没挂牌。”
他故意踩了刹车,车速降到四十。后面的灯光跟着减速,间隔不变。再提速到六十,那三盏灯也稳稳跟上。
“不是巧合。”齐砚秋合上账本,“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哪。”
江彻右手摸向方向盘下方,按下一个隐蔽开关。车载GPS开始记录轨迹,同时自动上传加密坐标到技侦组服务器。
“试试他们反应。”他说完,突然右打方向,拐进一条窄路。
轮胎碾过碎石,车身晃了一下。后视镜里,三辆摩托也依次转弯,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
“协同行动。”江彻声音低下来,“不是散户。”
齐砚秋盯着账本上的签名栏。王德发的名字歪歪扭扭,像是不识字的人勉强画出来的。可笔画力度均匀,收尾一致,不像临时签的。
她想起档案室里的铅笔印。模板复刻。批量操作。
“这些人早就准备好了。”她说,“不止一个村。”
江彻没接话。他把棒棒糖换到左边嘴边,左手调整了下后视镜角度。三辆摩托依旧不远不近地吊着。
信号断断续续。手机只剩一格。齐砚秋关掉数据,省电模式开启。
“如果他们是冲我们来的,早该动手了。”她说。
“但他们不想让我们到村。”江彻说,“吓退就行。”
前方路面变宽,进入一段直道。江彻突然踩下油门,车速提到八十。后面的灯光没有加速追赶,依然维持原距。
五分钟后,他靠边停车。
越野车横在路中间。江彻拔出SIM卡,换到备用手机,连上加密频道。十秒后,信息回传。
“三辆摩托登记为空号。”他说,“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省道G320入口,方向不是村子。”
齐砚秋猛地抬头。
有人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行程,并通知了外围接应。真正的泄密源不在外面,在内部。
她手指敲在膝盖上,一下,两下,三下。频率比平时快。
江彻刚要重新启动车辆,后视镜里忽然闪出异样。
那三辆摩托集体调头,动作几乎同步。其中一辆猛拧油门,冲向路边树丛,车身侧翻,撞断一根电线杆支架,火花一闪,引擎熄火。
另外两辆也跟着转向,一头扎进灌木,轮胎打滑,泥浆飞溅。
“演给我们看的。”江彻冷笑,“灭口也好,脱身也罢,反正现在没人能指认谁派他们来的。”
齐砚秋盯着远处冒烟的摩托残骸。火光映在她眼里,一闪即灭。
她低头看账本。王德发的名字还在那里。三万元到账记录清清楚楚。可十五万去哪儿了?
江彻重新发动车子,调头往回开。高架入口就在三公里外。
“明天别走常规流程。”他说。
齐砚秋没说话。她把账本和协议封面放进证物袋,拉紧封口,抱在怀里。塑料膜有点凉。
车驶上高架。市区灯火渐近。她右手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节奏越来越快。
江彻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残渣吐进空糖盒。他把定位器拆下来的金属片用纸巾包好,塞进证物袋。
“你办公室最近谁动过你的东西?”他问。
“不知道。”她说,“但打印机换了碳粉。”
江彻看了她一眼。
“新碳粉是深灰色,比原来的颜色重一点。”她说,“我没报修,也没申请更换。”
车内安静了几秒。
江彻打开导航,避开主干道,绕行工业区边缘。后视镜干净,没有异常光点。
齐砚秋摸了摸左袖口的墨迹。那是抢险时留下的。现在它已经洗不掉了。
车经过一座跨河桥。水面倒映着路灯,波纹一圈圈散开。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开账本最后一页。有个缩写被圈了出来:HYB。
宏源保洁?宏源运输?还是别的?
江彻注意到她的动作。“查这个。”
“等明天。”她说,“先送东西去物证中心。”
“不能走正门。”江彻说,“技侦组有人盯。”
“那就从地下通道进。”她说,“老规矩,物理隔离。”
江彻点头。他把车速降下来,拐进一条辅路。前方五十米就是市局后巷入口。
齐砚秋抱着证物袋,手指抠进塑料边缘。她记得上一次这样紧张,是在导师自杀那天。
不一样了。这次她手里有证据。
车停稳。江彻先下车,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他打开后备箱,取出一个灰色工具箱。
“用这个带进去。”他说,“看起来像维修设备。”
齐砚秋把证物袋塞进工具箱夹层。盖子合上时发出轻微咔哒声。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通道入口。铁门虚掩着,电子锁闪着绿灯。
江彻刷卡开门。里面漆黑一片。他按下墙上的开关,应急灯亮起,照亮狭窄走廊。
走到一半,齐砚秋停下。
“等等。”
她蹲下,打开工具箱,重新检查证物袋封口。胶条完整,无拆痕。
“怎么了?”
“账本第十七页。”她说,“有个指纹。”
江彻皱眉。“什么时候留的?”
“不知道。”她说,“但不是我的。”
她记得自己戴了手套。翻页时动作小心。
有人碰过这份复印件。
江彻立刻掏出便携紫外线灯扫过页面。一道浅痕在紫光下浮现,位于签名栏右侧空白处。
“新印的。”他说,“不超过十二小时。”
齐砚秋盯着那道痕迹。它很小,不起眼,像无意间蹭上去的。
可偏偏出现在关键位置。
“他们想留下标记。”她说,“或者……测试我们有没有发现异常。”
江彻关掉灯。“继续走。”
走廊尽头是物证科交接窗口。值班员戴着口罩,看到江彻愣了一下。
“非工作时间送检?”那人问。
“紧急备案。”江彻递出登记表,“A级密封,不入库,直接转实验室预检。”
值班员犹豫。“这不合流程……”
“明早八点前必须出结果。”齐砚秋开口,“责任我担。”
那人看了她一眼,最终在表格上签字。
工具箱被推进传送带。门关上前,齐砚秋最后看了一眼。
证物袋静静躺在箱子里。账本封面朝上,HYB三个字母隐约可见。
江彻拉着她离开窗口。通道灯光忽闪了一下。
她没抬头。只是把手插进口袋,摸到了那支红笔。
笔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