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把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的时候，指尖还沾着门框上剥落的漆皮。她没甩手，任那点灰白粉末黏在皮肤上，走进屋第一件事是拉开书桌最下层抽屉，取出一个未拆封的药瓶——硝苯地平缓释片，规格30mg，与周慧兰随身携带的标签一模一样。
她拧开盖子倒出两粒，蓝色药片滚进掌心。不是白色。
这和电梯里看到的一致。周慧秋当时站在角落，手机屏幕亮着待机画面，目光却透过反光盯着那位环保局长的动作：右手快速掀开药瓶盖，左手将一把蓝色药片塞进去，再用力拧紧。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像在藏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齐砚秋把蓝药片放进证物袋，贴好标签，写上“2025.4.7 晚 21:16 市人民医院三楼电梯”。她顺手把红笔放在左边，黑笔右边，中间空出位置——那是给蓝笔留的，专门记录异常用药行为的线索链。
第二天上午九点十七分，她出现在市人民医院门诊大厅。穿米色风衣，左袖口墨迹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水泡过又干透。她挂了个普通内科号，顺便递上一份工作函，要求调阅近期环境监测站职工职业健康筛查档案。
窗口护士扫了眼公章，“等五分钟。”
齐砚秋靠墙站着，手指轻敲裤缝，每分钟约一百八十次。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开会时数陈建明转笔的速度。三分钟后，电梯门打开，周慧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秘书，手里拎着保温杯。
她立刻低头翻包，假装找病历本。周慧兰脚步没停，直奔心内科。齐砚秋慢半拍跟上，在挂号窗口旁听见护士说：“周局又来调整用药？李科长刚还问呢。”
“最近血压不稳。”秘书接过单子，“说是换了批新药，反应大。”
齐砚秋等她们走远，才问：“周局长平时吃什么药？”
护士摇头：“定制配方，外面买不到。听说含三种成分，得定点配。”
她点点头，取回自己的调档回执单。离开前瞥了眼电子屏：周慧兰就诊记录显示，过去两周内三次更改处方，最后一次由医务科副科长李静签字批准，备注栏写着：“特殊制剂，禁止统一发放。”
回到办公室已是中午。林小满端着饭盒进来，压低声音：“姐，你要的数据比对出来了。”
“说。”
“上周五晚上八点到十点，全市八个自动监测点PM2.5和COD数值集体跳水，最低值接近零。但气象数据显示无强风，水流速度正常，排污口流量也没变化。”
齐砚秋夹起一筷子青菜，“谁值班？”
“环保局技术组轮班，当晚负责人是周慧兰签的电子日志。”
她咀嚼的动作没变，但握筷子的手指收紧了些。“把那段数据曲线打印出来，标红突变区间。”
“可……这是违规操作啊。”
“那就当是我私人借阅。”她放下筷子，“你记住，我们看的是趋势，不是结论。”
下午三点，齐砚秋再次踏入医院后巷的临时休息区。这里堆着几箱废弃输液瓶，旁边设了个简易饮水机。她提前半小时在此等候，确认周慧兰今日复诊安排。
六点十八分，对方果然出现。秘书去接电话，周慧兰独自走到饮水机前，从包里掏药瓶。
就是现在。
齐砚秋迎上去，装作惊讶：“周局也在这儿？真巧。”
两人寒暄两句。周慧兰说话时一直用手盖着药瓶口，直到拧开喝了一口水才放回包里。齐砚秋趁其不备，已用准备好的同款药瓶完成调换。动作干净利落，连包带换，连角度都没偏。
她拿着原瓶回到车上，立刻戴上手套，小心打开。
倒出一粒，蓝色。
她用镊子夹住，贴近灯光观察。表面有细微刻痕，呈十字形。这不是工业压片常见的分割线，更像是人为标记。
她把药片放回袋中，驱车返回单位。途中接到林小满消息：“医务科李静，三年前曾因私自调配干部药品被通报批评，后来调岗处理。”
齐砚秋回了个“收到”，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电梯上升过程中，她掏出那片蓝色药片，轻轻摩挲。
就在指尖触碰到药片的瞬间，脑中响起一句话：
“此药不含活性成分。”
她没眨眼，也没喘气，只是把药片重新封存，放进风衣内袋。那里原本放着钱茂才的签批单，现在多了一样东西。
当晚八点四十三分，她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两张纸。左边是监测数据曲线图，右边是周慧兰的用药记录表。两者时间轴并列对比，惊人重合：每次药物调整，都对应一次数据异常波动。
她拿起黑笔，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个名字：周慧兰。
字迹工整，毫无迟疑。
九点整，手机震动。微信弹出一条群通知，来自“市级机关健康管理群”：
“今日血压监测结果报备——周慧兰，服药后收缩压138，舒张压86，状态稳定。”
齐砚秋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十秒，然后点开语音通话，拨给林小满。
“帮我查一件事。”她说，“李静今晚有没有值班记录？”
“我马上查系统……咦？奇怪，她明明排了夜班，但现在打卡状态是‘已离岗’。”
“什么时候走的？”
“六点五十二分。可监控显示她七点零三分才出医院东门。”
齐砚秋挂掉电话，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灯火通明，远处江面反射着桥灯的光。她拉开抽屉，取出那个装着蓝色药片的证物袋，轻轻放在台灯下。
灯光穿透塑料袋，照在药片上。十字刻痕清晰可见，像某种暗号。
她坐回椅子，右手执黑笔，在周慧兰的名字下方画了一条横线。
笔尖顿住。
门外传来快递员的声音：“齐女士在吗？有份加急文件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