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走出文印店时，碎纸机还在嗡嗡转动。她没回头，但知道那张写着“节能减排补贴汇总”的A4纸已经变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混进了待处理废料堆。三分钟后，林小满拎着扶贫包从后巷绕进来，蹲在垃圾桶旁翻找，动作像极了上周替她藏供货单时的样子。
五公里外的档案室，林小满抖开那团纸屑，在灯光下用镊子拼接。背面一行极淡的蓝字浮现：“《滕王阁序》第七行，倒数第三字起，跳四取一。”她盯着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这哪是密码提示，分明是齐砚秋拿古文课考她——当年她们在图书馆备考公务员笔试时，就爱这么互相出题。
她打开电脑，调出加密压缩包。文件名是乱码，大小刚好卡在U盘剩余容量极限。她按提示拆解字符序列，发现每四个偏移值对应一个ASCII码。输入程序跑完，三份PDF缓缓加载出来。
第一份是扫描件：1998年江洲防洪堤工程验收单。签名栏盖着一枚褪色红章，职务写着“项目协调办副主任”，名字被墨水晕染过，但仍能辨认出“赵德明”三个字。第二份和第三份是银行流水截图，资金从中转户汇往开曼群岛某公司，备注栏写着“旧账清”。转账日期分别是2003年和2010年。
林小满把文件拷进另一台断网的老式主机，顺手将密钥记录抄在便签上，塞进《扶贫政策汇编》内页。她撕下半张打印纸，用隐形笔写下“周三晚七点，保洁老李值班”，夹进扶贫包夹层，放回原位。
当晚六点五十分，齐砚秋提着保温杯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杯身贴着“暖冬慰问困难职工”的标签，里面装的是刚煮好的姜茶。她敲门没人应，刷卡显示权限正常，推门进去时，保洁员正弯腰擦桌角。
“李师傅，您家孩子考上职高了吧？”她笑着递上杯子，“听说汽修专业就业率挺高。”
保洁员愣了一下，接过杯子连声道谢。他没注意到，齐砚秋借递杯动作，指尖在门框上方轻轻一蹭，微型信号干扰器已嵌入缝隙。
七点十五分，走廊监控进入循环盲区。齐砚秋持备用钥匙开门，反锁，拉上窗帘。保险柜靠墙立着，银灰色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她盯着面板，输入“19980715”——那是PDF里第一份合同签署日。
“咔。”
柜门弹开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屏住呼吸，手指探入第一层抽屉。
一枚紫檀佛珠静静躺在角落，表面打磨光滑，内孔边缘有细微胶痕，像是被人强行粘合又断裂。她认得这材质，和公交站台捡到的那一颗完全一致。钱茂才那天佛珠崩落满地，后来再也没见他戴过。
第二层滑出一只银质领带夹，造型简洁，背面刻着“丙申年市委办赠”。她记得王世昌总爱别这个在深蓝领带上，开会时还故意整理领结，让人多看两眼。去年环保督查会上，他就是戴着它说“数据无误”的。
第三层上锁。她用红笔笔尖沿边缘试探，撬开一块伪装板，露出半个金属徽章。制式警徽样式，编号J-0739。江彻的早期执勤编号是J-0741，差两位。但她清楚记得，系统曾有过一批测试号段，J-0730至J-0750全部作废归档。
她没碰指纹区，只拍了三张照片，角度精确到毫米。关柜门前，她把佛珠、领带夹原样放回，唯独留下那枚警徽复刻品，裹进风衣内袋。
手机震动。林小满发来消息：“压缩包原始哈希值已核对，与备份一致。”
她回复：“销毁密钥。”
删掉聊天记录，重启设备，登录加密云盘。上传过程中进度条卡在87%长达十七秒，像是有人试图截流。最终显示“同步完成”时，她长出一口气。
U盘还插在电脑上。她拔下来，放进特制防水胶囊，吞入喉中。凉意滑下食道，像咽了颗冰珠。
离开前，她检查门禁记录。系统显示最后一次开启时间为今晚七点零三分，使用者ID：LIMX027——林小满的工号。她皱眉，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林小满故意留下的痕迹，替她顶一次风险，也逼她必须更快收网。
她走出大楼，夜风卷着落叶扫过台阶。市政府东侧围墙外，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停着一辆电动车，车筐里放着扶贫包。林小满坐在不远处长椅上低头玩手机，听见脚步声抬头，冲她眨了眨眼。
齐砚秋走过去，从包里取出黑笔，在对方掌心写了个“三”。
林小满点头，起身骑车离开。背影消失在街角时，齐砚秋看见她左手腕上多了条红绳，挂着半片烧焦的纸角——那是三年前被焚毁的监理合同残片，她们约定的“火种信物”。
她转身朝地铁口走去。路过公交站台，灰夹克男人又出现了，这次手里多了个保温饭盒。他低头打开盖子，热气腾起瞬间，齐砚秋看清了饭盒内侧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印着二维码。
她没停下，右手在裤缝边敲了四下。频率比平时快了一拍。
地铁站入口处，广告屏正在播放天气预报。主持人说今晚有雨，局部暴雨。她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
手机弹出新邮件提醒。加密邮箱自动下载附件：一段十秒视频。画面晃动，拍摄角度来自办公室天花板，镜头对准保险柜。时间戳显示是二十分钟前——她刚离开不久。
视频里，赵德明站在柜前，逐一检查三层暗格。看到空置的第三层时，他停顿了两秒，伸手摸了摸内壁，然后慢慢合上柜门。
他没报警。
反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
齐砚秋放大画面，读唇语：
“他们知道了江彻那枚徽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