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秋站在省纪委会议室门口，手按在金属探测仪旁的登记簿上。她的风衣左袖口那块墨迹已经干了，颜色发黑。她没整理头发，也没喝水，直接推门进去。
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有几位委员正在翻文件，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看材料。空气很静，没人说话。
她走到投影屏前，从风衣内袋取出一个密封袋，放在会议桌中央。U盘和半张烧焦的银行回单并排躺着。她打开便携设备，连接投影。
“音频文件签字日期是2008年6月17日。”她说，“那天我导师陈明远死了。这份地质评估原始记录建议停工，但后来被替换成‘无隐患’结论。”
她按下播放键。男声响起：“该区域存在断层带，施工风险极高。建议暂停工程，重新选址。签字人：陈明远，2008年6月17日。”
声音停了。她切换画面，展示银行流水图谱。蓝笔标出资金跳转节点，红笔圈出一家公司注册地——与市长祖宅坐标重合。
“账户尾号7392，来自瑞士信托。”她说，“每月15号向省高院某执行法官转账七万二，连续三年零七个月。时间点与判决篡改周期一致。”
一位委员开口：“证据来源是否合法？单凭一段录音和残缺回单，能否立案？”
另一个声音跟着附和：“你有没有考虑过动机问题？是不是个人恩怨推动调查？”
齐砚秋没回答。她把密封袋往桌中心推了五厘米，动作不大，但所有人都看见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
江彻走进来，嘴里含着棒棒糖，手里拎着一块硬盘。他走到设备接口前，插上电源，没看任何人。
“反对使用监控视频的理由是非法取证？”他说话时糖棍在嘴角动了一下，“偷拍地点是夜总会包厢走廊，公共区域。而且里面的人自己说的——王世昌女婿举杯时讲，‘我爸占三成，常务副市长也三成，剩下给书记夫人买包’。”
他按下播放键。
画面出现。灯光昏暗，几个人围坐在圆桌旁喝酒。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举起酒杯，笑得很大声。他说的话清晰可辨。
“我爸说了，只要隧道不停工，每年分红稳得很。三成进我家账，三成打到赵哥那边，剩下的够她们买十个爱马仕。”
镜头晃了一下，拍到了他手腕上的表。时间显示是去年十一月三日晚九点十七分。
会议室没人动。
齐砚秋接话：“赵哥指的是常务副市长赵德明。他办公室保险柜里有一本境外代持协议，受益人是他小舅子李振国。这家公司承接了安居二期全部钢筋供应，合同金额八亿六千万。”
她顿了顿。
“而实际供货商资质造假，水泥标号不达标，桩基深度少两米。这些，在当年监理报告里都被改过。”
江彻拔掉硬盘，退到墙角站着。他把糖棍从左边换到右边，眼神扫了一圈。
有人想说话，刚张嘴，门又被推开。
纪委书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纪检干部。他站定在主位前，没有坐下。
“刚才的视频和材料我们都看了。”他说，“技术组已核对声纹、时间戳和IP地址，确认真实有效。国际协查也反馈了，瑞士账户确有资金流入李振国控制的离岸公司。”
他停顿两秒。
“经查，相关账户涉及金额二十七亿。其中十八亿流向境外空壳公司，九亿用于利益输送。资金链条清晰，证据充分。”
会议室更安静了。
“王世昌、赵德明等五名市常委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纪委书记声音平稳，“现已被采取留置措施。案件由省纪委牵头，联合公安、审计、金融监管等部门成立专案组，全面彻查。”
他说完，看向齐砚秋。
她没动，也没点头。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左袖口的墨迹。那块痕迹像一块旧疤，洗不掉，也不疼了。
她伸手进外套口袋，把三支笔一支一支收回来。红色那支笔帽拧紧时发出轻微咔哒声。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她没掏出来看。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一条短信弹了出来：【你妈当年怎么会死得那么巧？】
她依旧没看。
江彻站在角落，朝她轻轻点了下头。她知道他在说什么——证据送到了，路走通了，接下来的事，轮不到他们说了算。
但她没动。
会议桌上的密封袋还敞开着。U盘露出一半，银行回单边缘卷起。投影仪还在运行，最后一张图是资金流向树状图，最顶端写着四个字：江底隧道。
一名纪检干部走过来，准备收走证据材料。他戴着手套，动作规范。
齐砚秋突然伸手，压住密封袋一角。
那人停下。
她没看他，只盯着那张烧焦的回单。
“这张纸是从火里抢出来的。”她说，“十五年前档案馆失火那天，有人想烧掉所有原始凭证。但它没烧完。”
她松开手。
纪检干部把袋子封好，贴上编号标签，放进专用箱。
纪委书记宣布散会。有人起身，有人收拾文件。脚步声开始响起来。
江彻转身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低声说：“下次别一个人去车库。”
她没回应。
会议室渐渐空了。只剩她还站在原地。风衣没脱，背挺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频率很慢。
门外传来对讲机的声音。有警车启动，引擎低吼了一声，然后远去。
她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她拿出来，解锁，点开短信。
不是威胁了。
是一张照片。模糊，像是用老式手机拍的。背景是医院走廊，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影，手里拿着一份病历。
名字被打码，但胸牌反光处能看到两个字：素芬。
护士李素芬。
她盯着照片看了三秒，把手机放回口袋。
门外脚步声近了。两个人影出现在玻璃外，穿着制服，朝这边走来。
她没躲，也没动。
右手慢慢伸进风衣内袋，摸到了那个备用U盘。冰凉，金属外壳。
她没拿出来。
门把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