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投射在视网膜上的，是裴征挺拔俊逸的背影，寒意如游丝一般漂浮在空气中，慕紫轻轻嗅了下空气里的味道，回想起刚才裴征的声音。
嗓子似乎是有些干哑的，这么冷的天，该不是感冒了吧。
慕紫转头看了一眼廊外，积雪在日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耀眼，数以万计的微小生命就在那一簇簇阳光里降生，碰撞，死亡，相隔的或许只是几个须臾瞬间而已。
慕紫面无表情的转过脸，朝裴征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裴征绕过御花园，在一处假山环绕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向四周看了看，随后走进了假山的山洞中，那片假山中有一处凉亭，裴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凉亭中的游惜若。
游惜若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在看到裴征的那刹那，眼泪也应声而下，她站起身，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裙摆，声音有些哽咽。
“你终于来了。”
慕紫站在高处，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处环绕着的假山和凉亭，冬日的早晨，空气里弥散着些雾气，缭缭绕绕的，使得视野有些模糊，然而用不着太清楚，慕紫只需要看到那座凉亭里拥抱着的男女就够了。
她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也说不出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情绪，空气里有些飘渺的咸味，闻得久了，慕紫发现这是冬日里凛冽的寒风的味道，她这才意识到似乎站的有些久了，想走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退，直到肩膀上被人披上了一件衣服，她才像是回过神一般的转身看向来人。
茗落朝她恬淡的笑了笑，“这么冷的天，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慕紫低头潦草的笑了笑，抬手拢了拢肩膀上的衣服。
茗落走到慕紫身旁，看向那处凉亭，“一大清早的，我们还真是看到好东西了。”
慕紫冷笑一声，“只是可惜皇上不在这儿。”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对男女，转过身没入了那片朦胧的雾气中。
慕紫和茗落回到毓秀宫时，香菱正好替她们准备好了早点，慕紫在桌边坐下，夹了只水晶虾饺到茗落碗里。
茗落拿起筷子之前看了一眼慕紫，“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没，不是，睡得很好。”慕紫反射性的回答到，抬头的瞬间刚才的画面又涌进了视野里，迷迷蒙蒙的薄雾间，一对男女相拥着，然而也只是这样，没有更多了，他们的表情如何，动作又怎样，慕紫半点都回忆不起来，这幅画面像是失去了大半水分的花朵，枯萎得只剩下个支架。
可是当她和茗落面对面，真切的看到茗落的一颦一笑，它们就这样生动的在慕紫面前上演。恩，对了，慕紫想，除开那对苦命的男女，这儿还有个活的呢。
“林远扬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不恨他么？”
茗落执筷的手顿了顿，“恨得话，要怎么办呢？”
茗落总是有办法把慕紫给问倒，慕紫的伶牙俐齿到了她这里通通缴械投降。慕紫握着筷子在空碗里戳了两下，又听到茗落说道，“他交给我的，本来就是个没有止境的活儿，只能一直往上，要不然就是掉下去摔死，我有的选么？”
这血一般的事实慕紫早就知道了，只是今早看到的那一幕触动了慕紫脑袋里最柔软的神经，裴征和游惜若完全可以替换成向致轩和茗落，慕紫只要一想到将来茗落要这样偷偷摸摸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才只能与向致轩厮会那么一小会儿，她就胆战心惊。
“那我们干脆换个方向，戏文里不是经常这么演么，小姐与书生私奔什么的。”
茗落听到慕紫的话，先是向四周看了一圈，又起身把窗子和门都关了起来，回到桌子旁凑到慕紫跟前瞪大了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慕紫也一字一顿的反问道，“那你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么？”
茗落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撑住桌角才勉强坐了下来。她语气里有些犹疑，“你让我考虑一下。”
“好，那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事要真做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要有周全的计划。”慕紫朝茗落扬了扬眉梢，笑道，“大不了这皇后我们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茗落被慕紫的表情逗笑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传来了敲门声，是香菱的声音。
“娘娘，郡主，江公公来了。”
慕紫转过头看向茗落，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昨晚又侍寝了？”
茗落压低了声音答道，“我没有，你小声点。”说完便去打开了门，仍旧是熟络的招呼道，“公公今儿这么早怎么会来？”
慕紫也识趣的站到茗落身后，朝那位大红人恭敬的点了点头。
“皇上有东西要奴才送给郡主。”
没想到是找自己的，慕紫朝茗落无辜的摇了摇头，用眼神发誓她没有闯什么祸，茗落将信将疑的撇了一眼慕紫，又转过头去说道，“是什么东西啊？”
一直站在江公公身后的小太监上前一步，手上拿着一个盘子，里面似乎叠着一件衣服，直到香菱端着托盘走到她们面前，把那衣服展开，慕紫终于明白璟烨意欲何为了。
那是一件太监服。
慕紫有点嫌弃的拎起衣服的一角，对着茗落叹了口气道，“他找我过去。”
一路上慕紫都在思考到底是谁扮太监扮上瘾了，怎么还会有人能够发明出这么一个隐晦又带有羞辱性质的方法来召见别人呢，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就这件事情和璟烨好好地争论一番了，可是一踏进养心殿，看到正在批阅奏折的璟烨之后，她刚冒出个头的胆子又给压了回去。
还是命重要，受点羞辱没什么。慕紫自我安慰道，想到后来还赞同的点了点头。
于是璟烨一抬头看到的就是闭着眼，抿着嘴，还不停点着头的慕紫，他轻笑了一声，放下毛笔，“想什么呢？”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在慕紫周身上下扫了一圈，“你还挺适合太监打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