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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渐渐习惯了在奶奶家的节奏。
仍然做脏活累活,起早贪黑。
没做好时奶奶也会骂我,但从不动手。
奶奶卖了废品,会买零食给我吃。
奶奶卖了桃子,会买布给我缝新衣服。
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普普通通。
但是让我觉得劳有所获,共同分担。
而以前在田佑德家,爹妈仗着自己以前勤快惯了,现在该享福了,就看不惯我休息一秒钟。
掌控欲又强,一点不顺他们意思就被骂。
但这一切,田小俊都没有经历过,每天活得像太子爷,甚至从未端过一次碗。
但是现在,他们有些慌张了。
不是因为失去了女儿,而是因为失去了家里干活的人。
又舍不得田小俊做,就只得叫我妈做那些粗活。
有一天,田佑德的骚扰让奶奶不想忍了,她说:“我看他们是差点警告了。”
于是她就上门找我妈,在她耳边说了些话,我妈大惊失色。
从此,我爹犯贱抓我的频率就变低了。
我问奶奶用了什么奇招。
她说:“我劝李莲管好他们家的人,不然就给田佑德说她做农活喜欢偷懒的事。”
“噢?我也会偷懒……”
奶奶被我逗笑了,说:
“她跑到刘医生家偷懒。”
凭借我寥寥无几的青春期知识,我好像听懂了。
我死皮赖脸往奶奶家跑的计策让我的日子平静了不少。
蓝天悠悠,白云朵朵。
我放着牛儿,坐在山岗上。
拿出江文给我的纸笔,在上面写起了字。
虽然歪歪斜斜,还不小心沾了点牛粪,但还是挺好看的嘞。
傍晚和奶奶一起劈柴时,我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奶奶,我以后可以当语文老师吗?”
奶奶怔了一下,说:“当老师的话,那要先去学习。”
“噢。”
我以为对话结束了。
结果,晚睡前,奶奶摸着黑,走到我房间,拿出皱巴巴的钱。
“明天把桃子卖了,就可以给你交学费。”
我坐在那缓了很久,才一把抱住奶奶。
奶奶的举动让我热泪盈眶。
她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
只是一个劲地说:“那你要好好学,也要做活,要是浪费了钱,我也拿板子打。”
我连忙答着好好好。
……
忙碌了大半个月,才和奶奶一起把最后一箱桃子倒进了批发收桃子的车里。
我留下整理箩筐,刚直起腰准备回家,迎面就走来一群街溜子,勾肩搭背,双手插兜,几脚把我刚拴好的箩筐踢得到处乱滚。
人群中走出一个稍矮小的身影,田小俊,他在我的篮筐上蹦来蹦去。
我一想到奶奶为了编好这些竹篮手被扎得全是刺,一下子怒火攻心。
我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开始往他们身上扔。
“我可是个傻子现在,精神发病可是要打死人的。”
“田琳,你现在都敢拿石头扔我们了,我要告状你爸,把你打一顿!”
这些人的消息很慢,居然还觉得我是那个被欺负了也反抗,还要被自己家人教育的小女孩。
周围能扔的重物都被我砸到人群身上。
砸了那么多人,就只有田小俊被尖锐的玻璃划了一道,开始渗血。
咿咿呀呀的人群看我毫不手软,不自觉后退了。
一旁的田小俊不乐意了。
“不行!我给了你们一人一个巧克力,必须收拾她!”
田小俊在家里装懂事小孩。
在外面都学会他爹那一套,转移犯罪了。
走到田小俊身边,我一脚踹了他的小腿。
他疼得弯下膝盖,跪在地上。
烦死了。
我又一脚,踢中他肚子,让他满地打滚。
终于等到了学校报到日,我在操场又遇到了江文。
他惊喜。
“琳子,你回来上学了。这次不会被你爹打了吧?”
“不会,我奶奶带我来的。田佑德他们那种狗父母,我已经忘记了。”
他英俊的脸笑了,轻揉我的头。
“跟奶奶之后,你变勇敢了,以前你畏畏缩缩,说自己再也不敢闹着要去上学。现在,你就站在这里。”
我满怀信心地告诉他自己要考上好高中,去师范大学,以后当语文老师。
江文欣慰地说:“好,有啥不会你就问我,我有很多书,你不要花钱买了,我借你。”
我坚定地点头说好。
今天也是另一个人的开学日。
和三人迎面相逢时,我瞥见了田小俊脚踝结疤的小口子,被田佑德要求道歉。
“我打他,他不躲,关我什么事?”
“田琳,要是校长知道你在村里爱打人,你觉得你还能报名不。”
我昂起头,勾起笑。
“暴力倾向是遗传的,都知道是你教我的。你觉得他们就能安心接受你儿子?”
田佑德被我怼得没话说。
“你这脑子不是烧了,什么都忘了吗,还能听得懂老师讲课?”
“不仅能听课,还活得很好。”
“琳姐,我知道你记恨我在家里被爹妈疼,但这也不全是我的问题。”
我望向田小俊的脸,心里只有不屑。
奶奶说得对,“忘了最好”。
我现在心里已经没有空间空出来记恨,我只觉得这些陌生人很烦。
毕竟这场火毁灭的记忆和情感全是关于他们这一家人的。
开学后,在老师们和江文的帮助下,我一步步补上了缺席的知识,不到两个月就走到了我的年龄本应达到的课程进度。
奶奶看我又放牛,又做题,心里很欣慰,常常在外面捡些旧书旧报旧杂志,让我看看有没有用。
而田小俊的日子有了些变化。
他偷奸耍滑,爱使坏逗人的习惯藏不住。
曾经爸妈能表扬他“小聪明”。
可是学校里的外人可不会惯着他。
田佑德和李莲多次被叫到学校去。
铅笔戳到同桌胳膊里,把同学推倒在楼梯口装出血,体育课跟人抢器械把网撕破......
前几次田佑德觉得自己小孩被冤枉了,去得多了就只有说自己小孩“到了青春期了,有点叛逆,请老师们包容包容”。
可是几次下来他也有些不满了。
没了我,强迫就转移在了田小俊身上。
总是在校门口听见他念叨:“小俊今天努力没有啊?”
实际上都是在揠苗助长,来缓解自己学习不够好的焦虑。
考试确实是块试金石。
第一学期结束时,田小俊带回家一张100分的卷子。
李莲还真就一副望子成龙终成真的样子,在村里到处说自己小孩优秀得很。
却没想到,改卷子的老师就是江文的妈妈,江老师不经意看到,就破了谣。
那晚,田小俊被打哭了。
这是第一次,以前爹妈连他的手指都不会碰一下的。
大门上,倒映着田佑德凶狠的背影。
他像一只野兽,要吞掉田小俊。
曾经在那个位置上哭叫的人,是我。
“考10分还自己添上个0,撒谎的坏德行,你是不是跟琳子学的!”
“爹妈,你们一句一个琳姐,肯定是嫌弃我了。”
爹妈听到这也会觉得蹩脚吧。
发现这小孩嘴甜和装可怜其实什么用都没有。
品行不端,盖都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