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这人很牛,是整个清朝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也是唯一配享太庙的文臣。
其才能不仅表现在政治上,在文学上同样贡献极大。在他兼管翰林院期间,大量的编纂工作都由他主持开展,先后编簒了《亲征平定朔北方略》《省方盛典》《圣祖实录》《四朝国史》《大清会典》等,成为研究清早中期历史的范本资料。他本人在书法、绘画及诗词、骈文等方面,也有不凡造诣。
虎园博物馆有一套张廷玉的诗文集《澄怀园文存》,十五卷,张家的云间官舍于道光朝八年刻印。云间官舍是张廷玉的曾孙张元伟所创立的刻印书社,清代桐城派文学的核心机构之一,很有名。虎博的那套《澄怀园文存》,是张元伟为他老祖宗所刊印,自然务必用心,无论是刻版,还是用纸用墨,无不精良,因此,这套文集为虎博清代诗文馆的镇馆之一。
卢灿研究过这套文稿,对张廷玉的生平事迹,以及他的书法、绘画等特点,也有所了解。
这份手卷,是张廷玉的真迹!
其珍贵之处不仅在于出自名家之手,更在于这份手卷背后的历史。
乾隆刚上位的那几年,天下大旱,仓也空井也空……
串台了!
有一部电视剧叫《天下粮仓》,反应的就是这一时期大旱所引发的粮食危机。
当时张廷玉作为顾命大臣、总理事务大臣,授命带领群臣,鼓舞士绅及乡民重整农业,以抗旱灾。眼前的这一《明易二十四节气歌》手卷,就是他拿出来鼓励农业生产的“文宣”用品之一。
因此,这件藏品不仅具备艺术价值,更具备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
大开门的物件,没什么可评论的,算得上珍品。
卢灿将其让给柯嘉逊欣赏,自己探手取来另外一件套筒。
会议桌够大,足够两人同时鉴赏。
套筒中是一幅竖轴绢本,轴长七十公分,裱宽约六十五公分,目测裱长在一百二十公分,如此推算,画芯的大小在55x85公分左右。绢色略显褐黄,透纱,应该是一件明代画作。
在画轴未曾打开之前,能做出这样的判断,这就是经验。
柯嘉逊还在欣赏张廷玉的手卷,蒲建元上来帮忙,握住轴头,将竖轴缓缓展开。
果然没猜错,是明代浙派三大家之一蓝瑛的《竹石图》。
蓝瑛字田叔,号蝶叟,晚年号石头陀、山公、万篆阿主者、西湖研民,又常在画作上署名东郭老农,所居榜额曰“城曲茅堂”,钱塘。
这位画家,在后世的名声不是很响亮,作品起拍价也不是很高,并不是他的艺术造诣不行,而是因为他是非常典型的“民间画家”,也就是说他一生与官场士林无缘,并非“文人画家”。
这种身份上的差距,让他的画作在价值体系上,天然的要比那些士林画派的文人画作,差不少。
这很现实。
事实上他的画作,艺术水平相当高,否则也不是被誉为“浙派三大家”之一。
这件《竹石图》,绢本设色,纵约90公分,横约58厘米。画面中,巨石横呈,丹青点染,上下丛竹斜撑,红黑相间,色彩鲜艳,典型的蓝瑛风格。
所谓的“蓝瑛风格”,指的是他的画作中,大胆用色,在构图和技巧上已经趋于登峰造极,画面充满了诗意和美感,情感表达直白,几乎能透过画幅将情绪直接传达给观赏者。
这一风格与当时的文人画作所追求的“意境”,并不统一。
因此,很多艺术评论家不喜欢蓝瑛,觉得他的作品重视装饰性效果,缺少深意。
这种批评不能说没有道理,因为蓝瑛早年间就是给富贵人家画“中堂画”以及画“墙画”为生,年轻时的经历使得他的画作风格中,有着明显的“装饰画”特点。
“装饰画”和“写意画”,只是艺术表现形式不一样,孰优孰劣,各有拥趸,褒贬其一,没有意义。最典型的例子是东洋的大和绘,就是标准的装饰画、屏风画以及插画风格,却受到欧美等国艺术界包括很多中国的艺术评论家的青睐,难道说……大和绘没价值?
这幅《竹石图》,应该是蓝瑛中年时期的作品,构图精巧,用色肆意大胆,很有收藏价值。
卢灿点点头,随口夸赞两句,再看下一件……
蒲建元有些惊讶,对方的表情也太平淡了,这两件藏品,在蒲家藏品序列中能排进前五,这都看不上?不由得抬头看了眼父亲蒲华成,却意外地发现,父亲正皱着眉头,似乎正在琢磨什么,心底咯噔一下,父亲该不会真的要拿传家之宝吧?
他大体知道一些父亲和黄舅(黄寿光)的谋划。
蒲家所希望的,不过是嘉丽服饰的东马代理权,至于黄舅那边……才是真正的所图甚大——竟然想取柯家而代之,成为卢系资本在马来西亚的核心合作伙伴!
想到这,蒲建元又微微侧头看了眼柯嘉逊。
四五十年代,马来的华人分为三派,左中右。左派的领袖陈嘉庚,右派首领陈祯禄,两派观点对立,支持对象不同,还有中间派,两不得罪的那种。黄家及蒲家,还有联昌洋行的印家,大体上属于左派,柯家算是右派。到五六十年代时,左右两派斗争严重,随着陈嘉庚先生北上,左派在马来失势,譬如大华银行的领导权之争,黄家、印家都被排挤出去。
最近几年,马来华人之间的矛盾,逐渐缓和,很少有人拿“左右”说事,但具体到某些家族,还是有“世仇”之说,譬如陈嘉庚家族与陈祯禄家族,黄家与柯家等,依旧势如水火,几乎从不交流。包括黄家的附属——蒲家,虽然与柯家距离不过十公里,但两家交往很少。
黄舅之所以想要“撬柯家墙角”,是因为前段时间,沉寂多年的联昌洋行印家,忽然给印国良做七十大寿,曾经有过交情的黄家和蒲家,都接到邀请。席间,印国良透露,印家之所以还能翻身,多亏香江卢系资本给的机会……
卢系资本在新马地区找邱柯两家做同盟,又私下扶持印家?
让黄寿光和蒲华成很是震惊。
卢家那小子究竟怎么想的?难不成他对几十年前的历史,一无所知?
以对方的精明,几乎不可能!
黄寿光推测,卢灿的这番布局应该不是随意为之,可能他对现在的邱柯两家一直心有忌惮,暗中扶植印家,只怕是为了防备新马局势变化。
这也让黄寿光看到撬动邱柯两家墙角的机会!
当然,此时的卢家与邱柯两家正处于“蜜月期”,黄寿光不方便与卢灿主动接触,蒲家显然更合适一些,毕竟蒲家与卢系资本有“嘉丽服饰代理”这层关系。于是也就有了上次马来华商总会上,蒲华成突然提起印国良一事,包括这次邀请卢灿来蒲家做客,都是试探性接触。
蒲建元心中一动,目光重回卢灿身上。
对方刚才提到的“马来制衣厂”合作……听起来让人难以接受,似乎在成心刁难,毕竟,一旦答应合作,意味着黄家和蒲家,将站在整个东马仿制产业链的对立面,会得罪等一大批人!
但是别忘了,一旦真的成功,意味着黄蒲两家从此涉足卢系资本在马来的“投资圈层”,这一合作级别自然要比之前的“代理销售”高得多!
还有一点之前被自己忽视——卢灿似乎对于黄家之前的“仿制嘉丽服饰”一事,没有透露半点追究的意思。这绝对是善意!
再回头综合想想,卢灿提出这样苛刻的合作条件,似乎也能理解。
没看见柯嘉逊就在旁边吗?他这次来柔佛,可是顶着参加柯家老祖宗登仙仪式的名义而来!
如果条件宽松,邱柯两家又会怎么想?
一瞬间,蒲建元似乎猜到卢灿的用意,再度看向卢灿的目光,变得颇为玩味!
卢灿的用意,真的是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