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灿对电影电视行业不熟,这是真的。
但超越时代三十年的见识,还是让他有些迥异于当代影视圈的观点与建议。
譬如他提到的好莱坞九十年代兴起并成熟的“电影三段式”以及“剧本节拍表”,就让陈羽莲听得瞠目结舌——合着一百来分钟的电影,竟然可以厢式化操作?
不仅如此,卢灿还给她一条创作上的小建议,可以安排一组编剧,紧盯清末民国时期。
这一时间段长达百年,社会动荡,大背景丰富,奇人异事迭出,家仇国恨交织,小民苦难,忠人义士,家国情怀,可创作的故事,太多太多,既可以做名家拳师的功夫系列,也可以做为民除害的侠盗系列,还可以做保家卫国的枪战系列、以及文人名媛的爱情系列,甚至还可以设计一些西部片——围绕清末民国时期反抗国外文物大盗在西部疯狂盗掘文物的故事……
陈羽莲听得很认真,还拿出随身的便签纸,时不时记下几句话。
其实,民国素材在港片中并不少见,但是,绝大多数是想一出是一出,独立成片,像卢灿这样提议类型化、系列化,然后还能彼此交织构建成网状或树状结构的电影世界,还真没有。
话题没聊完,包厢门被轻轻推开,露出一条缝,是温碧玉。
丫头朝里面坏笑,“没干啥事吧?我可进来啰~~”
卢灿无所谓,陈羽莲脸色绯红,起身招手,“胡说八道什么呢,快进来,等你,汤都等凉了!”
“你们先吃嘛,不用等我的……我又吃不了多少。”
丫头笑嘻嘻闪身进来。A字裙搭配短衫,干脆利落,卸妆后的脸庞白里泛红,真真青春无敌。
将斜跨的链包取下挂在衣架上,又拉着陈羽莲的胳膊笑嘻嘻攀谈起来,“诶,艾达姐,我上午唱得怎么样?有没有跑调?我登台后,看见下面全是人头,心噗噗跳,好紧张哦~~比红磡演唱会还要紧张~~!”
她今天上午的表演,确实有点失常。
陈羽莲比她大好几岁,稳重端庄,笑眯眯拉着温碧玉手臂坐下,“毕竟是室外表演,声响环境比不得红磡演唱会的专业性,人又多,紧张也是应有的。今天上午的表演,发挥失常的多了,连谭校长最后都有些破音,你比他们好得多。”
在这方面,陈羽莲比卢灿专业,卢灿听了一上午,愣是没听出哪位歌手或乐队失误。
丫头嘻嘻一笑,连连点头,“是啊,刚才开会时,俞铮姐还说,这次开幕式表演的经验教训,跨年晚会一定要汲取。”
又探头看了眼陈羽莲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便签纸,好奇道,“你们聊什么,艾达姐你还做笔记?”
“聊了些电影方面的创意,阿灿说的东西,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我怕记不住,就记下来。”陈羽莲将便签纸叠起,搁在一边,笑着招呼,“吃饭吧,边吃边聊。”
就影视圈而言,卢灿只能做到泛泛而谈,温碧玉都比他专业。因此,饭桌上,他没再聊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反而是温碧玉和陈羽莲聊得很欢。
两女的饭量都很小,尤其是温碧玉,要保持身材,饮食管理很严格,早早放下碗筷。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多落在卢灿腹中。又喝了一碗消食养胃的小吊梨汤,卢灿放下碗筷,伸了个懒腰,“阿玉,和蔡和平的事,谈得怎么样?”
温碧玉看了眼卢灿,又看了看陈羽莲,笑道,“最近忙着音乐节的事,没空深谈,只是说了投资意向。这事儿他做主……”
说到这儿时,她挽着陈羽莲的胳膊,又用上甜腻的撒娇式,“艾达姐,蔡和平……做电影电视的那个,你知道吧……他不是我们音乐节的宣传推广总监嘛,不知怎么想的,拉何老,还有我,投资一家加密电视台……”
做电视台?陈羽莲眉头微皱,没有回话,扭头看向卢灿。
毫无疑问,卢灿要投资亚洲区域电视台,纵横传媒应该是最佳选择。可这次为什么选择让温碧玉这个没什么经验的人参与……陈羽莲一时间想了很多。
卢灿之所以今天让温碧玉把话挑明,就是担心这件事让陈羽莲和温家姐妹之间的芥蒂加深——她们之前就有些面和心不和……见陈羽莲看向自己,卢灿摆摆手笑道,“几天前的事,没来得及跟你说。这是蔡和平的意思,估计……他担心和纵横传媒合作拿不到话语权,故而这次找到阿玉。你也知道,阿玉是出了名的只拉资源不问事。”
说的很明显是风行唱片的事。
温碧玉不干了,拉长音,“哪~~有你说的那样!陈姐和张哥,也很尊重我的!”
陈羽莲眼神闪了闪,有心反驳卢灿一句,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拍拍温碧玉的手背,“电视台不是那么好做,要填满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节目,可不容易。加密电视台更难做,还要铺渠道和终端……这次你可不能像风行唱片那样大甩手,无论是节目制作还是渠道铺设,里面弯弯绕太多,可不能马虎。”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缺人手,我从纵横传媒调几个专业制片人给你。”
勿论真心还是假意,这这话说得大气。
温碧玉笑呵呵谢道,“谢谢艾达姐,不过,电视台这项目,还要等蔡和平忙完音乐节才能进入正式谈判,想要创立,更不知猴年马月,所以,暂时还用不上。等用上的时候,我一定找你开口。”
这件事谈开,也算了结卢灿的一桩心事。
吃完饭,三人走出包厢,撞见丁瑶迎面走来。
蓝湾俱乐部负责保障音乐节期间嘉宾的餐饮服务,不少乐队及歌手来自异国他乡,众口难调,这个工作可不好做,丁瑶忙了一上午,才歇会,想着来卢灿包厢看看。
“丁姐!那些乐队歌手的饭食都安排妥了?”温碧玉和丁瑶很熟,上前挽住丁瑶的胳膊,很亲昵。陈羽莲和她不是很熟,微笑点头招呼了一声,“丁总监!”
丁瑶先是朝陈羽莲笑笑,后才扭头回答温碧玉的问题,“你放心,我特意让人请来几位日式和法式餐厅的大厨,保证你的那些朋友都满意。”
温碧玉嘻嘻一笑,“你安排,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啦……”
卢灿注意到丁瑶的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愁意。
能猜到为什么——入冬之后,丁欢的身体再度变差,小时候留下“寒咳”症状,变得更严重,以至于前些天维德拍卖年会,都没能没参加。
等两人聊完,丁瑶陪着大家继续下楼,卢灿问道,“丁老还是不愿意去疗养院静养?”
丁瑶摇摇头,神情有些无奈。
丁欢的寒咳加重之后,医生建议他去住院,便于日常观察和诊疗。卢灿和丁瑶也是这个意思,但老头子脾气很怪,死活不愿意去,还经常生闷气,又不说原因。
还是丁瑶了解他——老头子怕孤单,以为丁瑶不想养他……
和卢灿商量后,丁瑶也就随了丁老的意愿,在家疗养。这不,丁瑶每天忙完蓝湾俱乐部的事,就要早早回家陪他。
对此,卢灿也无可奈何,只能嘱咐明德医院的医护组,上门勤快一些。
“明天我去看他。哦,你告诉丁老一声,维德拍卖那边,不用担心。今天宗越宗老从国内回港,我让他去维德拍卖,暂时顶一段时间。让老爷子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丁瑶点了点头。
………………
宗白华半个月前去世,享年九十岁。
张泽宗作为卢灿的私人代表,出席十天前的追悼会。事后,他给卢灿打电话,说宗家的气氛有点怪,准确说,是宗家人对宗越的态度,很明显呈两极分化。
不用他提醒,卢灿也知道原因所在——早在宗越加入虎博之前,卢灿就找人调查过宗家。
宗家祖籍常熟,是个大家族,其祖宗元忠是清乾隆时期著名的江南布商。后因太平天国裹挟,宗家迁居安庆,宗白华出生于安庆,八岁时随父母再度迁回金陵。
宗白华一共育有六子二女,宗越行二。
出生于中间的子女,往往很难受到父母重视,再加上宗家颇有家底,造就宗越从小调皮捣蛋的混混性格,很叛逆,没少挨打。
十七岁那年,上海抗战爆发,宗越孤身一人跑去沪上,想要参军报国。
现在回想起来,宗越当时的胆子真大!得亏宗家在黄浦江租借有生意,得知消息的商铺掌柜,找到宗越,将他关在屋子里,躲过这场生死劫难。
正值战乱,肯定不能把人送回金陵,于是宗越就留在沪海,遇到了他的老师赵浩公。
赵浩公以制赝起家,摹古造赝无数,有“赝本大家”“多金画人”之称,名声很不好听。
要知道,宗白华可是留洋归国的美学大师,南大哲学系的旗手人物,现在宗家竟然出了一个专门仿制赝品的“逆子”……因此,宗白华得知儿子跟了这么一位师傅,大怒!
大约在四十年代初,恼羞成怒的宗白华,将宗越逐出家门,剔除宗谱名录!
自那以后,宗越几十年未曾与宗家有过联系。
直到宗越接受卢灿邀请搬到香江,又经由卢灿告知宗家信息,得知父亲宗白华还在世,双方才重新建立联系,但这对父子都是高傲之人,彼此关系依旧不是很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