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开篇话题中,卢灿说的“干货”较多,观点也与当下潮流迥异,因此,在接下来的环节中,原本论坛的各自阐述方式,逐渐向“你问我答”转变——包括陈文裘在内的场上六位VS卢灿一人。
西蒙·詹金斯是媒体人,直接越过主持人陈文裘,询问卢灿,“维文,你是如何看待香江证交所在黑色星期一股灾中的表现,以及你对香江金融业未来发展怎么看?”
“其实,我很理解李福兆主席的闭市决定。”卢灿一开口,又让现场嘉宾和听众很是意外。
要知道,此时的香江媒体,几乎都在痛批李福兆闭市锁仓,造成大量股票及期货不能及时补仓而崩盘……卢灿这句话,似乎要为李福兆翻案?
如果是一个月前,卢灿肯定不会说,但现在卢系资本入主港交所已成定局,为李福兆说两句好话,费而不贵,何乐不为?而且,就卢灿及德银投资分析部的推演结果来看,即便李福兆不闭市锁仓,港交所的损失,未必低于现状!
迎着众人目光,他摊了摊手,“香江作为金融自由市场,闭市锁仓确实有损形象,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一点,那就是香江金融市场的庄盘,实在太小,根本压不住类似于黑色星期一股灾雪崩。”
说到这,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在李福兆主席面前的选择,无非两条,其一是任其发展,其二是闭市锁仓,等待资金救场来平缓局势。”
“任其发展的结果……我们可以参考悉尼和惠灵顿金融市场。悉尼的股市,单月下跌41.8%,接近香江股市下跌的45.8%;惠灵顿股市下跌排名全球第一,61.43%,受创更甚于香江。再看世界排名第二的伦敦,全月股市下跌26.4%;全球最大金融市场纽交所,下跌22.6%。”
“当然,香江的庄盘,要比惠灵顿更大,但是,与悉尼庄盘相差不大,两者有一定的可比性。”
“悉尼是典型的任其发展,下跌41.8%,港交所采用闭市策略,下跌45.8%。”
“由此也能看出,无论是任其发展还是闭市锁仓……”
他挑了挑眉,又摊了摊手,“港交所的崩盘,都在所难免,结果无法改变。”
这一观点,港府、金融从业者,包括媒体,不知道嘛?
不是!
大家需要有一个泄愤的对象,李福兆只是出气筒而已!
但李福兆也说不上很冤,毕竟,他的闭市锁仓决定,并没与减少损失,反而为港岛金融自由市场形象抹黑……既然想要卖个好给香江传统金融圈,卢灿自然不会再去复述后者。
西蒙·詹金斯想要开口,卢灿没让他说话,凌空抬手一斩,“德银投资模型分析部,前些日子重新复盘这次股灾,得出的结论是,香江金融市场最大的问题是庄盘太小,外盘大于内盘,抗风险能力很低!这一现实情况,造就了每次全球股灾,大大小小都算上,但凡股灾,香江金融市场都会有波动!”
卢灿这段话中,出现的庄盘、外盘、内盘,都是金融术语。
庄盘是可用于稳定金融交易的资本,包括金管局外汇储备以及证交所自备资金等。九八年亚洲金融危机,港交所庄盘不足,引入八百亿美元的央行资金,这就是扩大庄盘的典型案例。
内盘是指在港交所上市的各家公司备用资金。
外盘通常指的是金融市场上的炒作股票期货的资本,包括各种游资。
香江金融市场庄盘不足,这是先天不足,毕竟港岛太小,港府可用储备金远不足以和香江金融自由市场这一定位相匹配。其结果就是,但凡有股灾,港股必震动!
所以,说到这儿时,卢灿对经济规划署陈布雷笑笑点头,“想要提高香江金融市场的阻尼效果,港府应该在金融政策上有所偏向,引入更多的外部正规资本进入庄盘。陈署长,这是我的小小建议,还请布政司酌情考虑。”
所谓“阻尼效果”,来自于建筑学,即减小震荡所带来的损害。
庄盘强势,自然而然会让金融市场变得更稳定!
卢灿这番话,算是把香江金融市场的短板分析透彻。当然,这里面也藏有一些小心思——如果港府真的开始扩大庄盘,那卢系资本深度介入港岛金融市场的机会,就能大大增加!
原本历史上,也有机构这么干过!
九八金融危机,央行八百亿美元进入港岛稳定金融市场,等危机结束,这些资金可没有撤走哦,中金集团和中银香江趁机做大。
以汇丰和渣打为代表的欧美资本,急了,各种盘外招,包括引入劳埃德资本和贝莱德资本,挪威银行资本,以及美国的先锋领航资本、摩根大通资本,意图很明显——稀释和弱化央行资本!
这些发生在香江的金融领域交锋,都属于秘事,外人所知寥寥。
和平只是表象,战场无所不在!
李灏在南下之前,曾担任很长时间的国家外国投资管委会专职委员,国家经贸委秘书长,在经济方面很有建树,包括未来的“深交所”,都是在他的领导下筹备。
听完卢灿对本次港岛股灾及港岛金融市场分析后,他想到正在筹备的深交所,若有所思,又见现场所有人都在琢磨卢灿的话,一片安静,于是问道,“卢先生,如果在深圳投建一家证券挂牌交易所,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有关“深交所”的发展,大多数股民可能都听说过“老五股”——1988年在深城证券挂牌交易的深发展、万科、金田、安达和原野五只股票。
其实,早在1984年,深城就已经启动证券交易试点,只不过当时只是“地下交易”——以交易柜台的模式,交易主体也只是以“国有股”为主,譬如“广东电力”在1985年就曾发行十三万股筹款债券,募资275万,用于电力网的建设。
这应该算是改开后第一支公开募股的股票。
只不过当时国家政策不允许发行股票,故而只能采用“地下交易”,又因为涉及“国有资产转移”等舆论风险,这一事件很长时间没人知道,远不如三年后以“自然人股”性质发行的“老五股”出名。
德银投资对深城证券交易一直很关注,“广东电力”债券发行后,德银投资深城分公司,还出手拿下将近一万股债券。
卢灿对李灏笑了笑,“以稳为主,徐徐图之,因地制宜,逐步放开。这是我的建议。”
这十六个字,似乎放到哪儿都没毛病!
但是,他忽略了此时国内及香江的舆情变化。
八十年代后半段,国内“西风”和“东风”之争,愈演愈烈。
北方地区派系,普遍保守,认为改开带来太多的“金钱至上”等糟粕,该禁得禁;南方势力同样不满,认为现行改开政策还是过于保守,应该更快更彻底!
没错,此时的珠三角包括长三角地区认为完全可以“走得更快,开放更彻底”。这种思潮,除了改开效果卓卓外,很大程度上是受到香江部分舆论的影响,尤其是在广府地区。
换而言之,卢灿这种“徐徐图之”的说法,与香江现阶段大多数媒体的论调,并不一致。
《泰晤士报》在被默克多收购之后,一直觊觎广大的中国传媒市场,可以说是鼓吹“速开派”的急先锋。西蒙·詹金斯作为《泰晤士报》亚太版的总编,肩负着推动中国放开传媒行业的职责。
他听到卢灿的话后,眉头微皱,忍不住插话,“卢先生,你旗下的企业与资本,不到十年时间,发展到今天的巨无霸,是自由市场的典型受惠对象。你不觉得中国的体制过于保守吗?它完全可以变得更自由和开放……”
问题瞬间变味!
全场鸦雀无声,都在静听卢灿的回答。
卢灿一抬手,打断西蒙斯的话,“詹金斯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天,我在此表明我的态度!”
“我是全球经济自由化的坚定拥护者!卢系资本确实受惠于越来越开放的自由市场经济!”
“从1978年改开决议到现在,九年时间,中国正在一点点融入全球经济体系。”
“这已经是巨大的改变!”
“詹金斯先生,如果是十年前,我们可能都不会聊到这一话题!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不是吗?”
“这种改变需要被认可和肯定!”
“但同时,不要忘了一件事!”
“中国拥有超十亿人口!任何一项决策,哪怕是最微小的决策,乘以十亿人口,都会变成一项重量级决策!因此,我们也需要理解国内决策的慎重!”
“最近香江许多媒体鼓噪‘大踏步改开’,我很反感!”
“本人认为——任何一项影响到十亿人口生计政策出台前,哪怕一丁点的急功近利都要不得!”
“所以,我坚定的支持以稳为主的经济开放政策。”
“我很看好现行的中国改开政策体系,只要坚持下去,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