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桌子人原本还想着因为叶佳的存在交流会有些问题，只是一顿饭吃下来，连赵叔这样反应迟钝的人都发现貌似交流起来问题不大。
因为即使是耳朵不好，叶佳却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再结合着桌上这些人刻意放缓配合她的口型，她总是能猜到个大概，然后通过手机或者点头摇头来回答。
唯独乔彦看着她好几次抬起又放下的手，默默出神。
这顿饭即将结束的时，叶佳正在喝水，掌心的手机却忽地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她垂眸，果不其然看到自己手机上此刻又接连不断地收到消息，方才自己刚准备落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消息轰炸。
她心中难免不耐，丝毫没有想要回复的想法，只是草草打下几个字便将短信发了出去，然后站起身帮大家一起收拾碗筷。
“诶你别干活了，本来耳朵就不好，让残疾…诶哟谁踹我？！”
乔彦抿唇，收回去的脚又伸出，给陈嘉宇来了一脚。
“不会说话就别开口。”随后他转身接过叶佳手里的碗，却被她摇头拒绝。
“有手有脚，我自己来。”
她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音量也不大，音调甚至还能听出是在努力纠正，可还是有些偏移，别人或许听不清，但站在她身边的乔彦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再有什么动作，松了手任她去，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来叶佳是能说话的。”
“先前彦子哥不是就说过她能说话，你又满脑子游戏没听是吧？”
“哪有！你别胡说八道！”陈嘉宇挠挠脑袋，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用词不当，有些愧疚，“她耳朵不好，影响得不怎么开口说话，这以后估计都要丧失说话的能力了，我是想着她干活什么的不方便才那么说的，没恶意…”
“知道你没恶意，但你又不是没看到她耳朵上的助听器，她不是完全听不到。”乔彦低头收拾着汤盆，边擦桌子边说，“而且她会看口型，又那么察言观色，太容易搞懂你在说什么了，会伤她自尊。”
黎晖搬着两把椅子点头，一旁的赵叔也附和道，“是啊，人小姑娘也不是一出生就听不到，这十几年都是好好的，能说能听的，这一下子变成现在这样，肯定还有能力交流。”
“唉，只是这样的遭遇，都不敢想她要多难受多不适应了。”
孙姨帮忙收着伞道，“前两年我摔了一觉，一个月下不了床，吃喝拉撒都要你赵叔帮，我每天还能看电视听歌啥的，都难受的不行，更别提像是小叶这样以后长时间都要失去一方面能力的。”
“是啊，长时间这样也不行，不能一直靠手机打字啊，”赵叔推着桌子靠墙放好站起身，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亮起来，“是不是有个什么手语，我看电视上播新闻经常左下角都有个小人一直比划来着，那个学会了是不是就方便很多！”
随着赵叔的这句话落下，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里屋厨房的方向。
乔彦的脚步也停下来，站在院中望向窗户内正低头陪着奶奶认真洗碗的叶佳，“是有的，但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学会，这还是相对比较快的。”
“这个能行就好，小姑娘一看就聪明，学起来肯定比我们这些大老粗们快。”赵叔笑起来，又看向乔彦，“你们这些她身边的好朋友可要跟着一起学啊，不然以后人家跟你们交流起来多难受，比划半天你们几个傻小子什么也看不懂！”
“就是啊，到时候万一说话的时候，人家悄悄骂你们，你们都不知道呢！”孙姨笑道。
黎晖扭头，看到乔彦不知何时已经进去开始帮着叶佳干活，明明两个人之间没有对话，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下的活，一点都没有打搅到对方。
“你别说，他俩居然还挺配。”陈嘉宇搭上黎晖的肩膀感叹道。
“是啊，挺配的。”
-
直到手里最后一个碗被擦拭干净放进碗橱，叶佳才抬起头，发现老太太也不知何时出去，厨房里就剩下她和乔彦两个人。
午后的阳光撒在院子外的槐树上，影影绰绰的光晕在树叶的缝隙间穿梭，最终落在了地面，落在了水池边，照亮了未干的水迹。
叶佳的眼神顺着未干水迹的反射缓缓向上移动，看到那水池边未干水迹的源头是上方乔彦还在收拾抹布而挥动的手臂，不自觉地抽了一张旁边的餐巾纸，抬手轻轻摁在了他的小臂下方。
乔彦的动作随即猛地一顿，左手捏着的抹布险些掉下去。
他有些僵硬地扭头，看到她拿着餐巾纸，垂眸认真擦拭着自己肘弯和撸起的袖口，一时间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她揪着袖口翻来覆去地擦。
叶佳丝毫没注意到本人已经停下了动作愣在原地，直到给他擦完把废纸扔掉抬起头的那一刻，猛地对上他的眼神，才恍然大悟，一下子反应过来。
莫名的尴尬和难言的羞涩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慌忙后退两步，后腰抵上侧后方的灶台，才回神想要解释些什么。
乔彦看着她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一下又想要缓缓放下，他抬手轻轻握住她的小臂，摇摇头，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开始比划动作。
他先指向了自己，然后一只手的拇指和小指伸出，其余手指蜷缩着手背向上，前后开始移动，紧跟着向下滑动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
很快他又抬手在自己额头前比划，像是抽出了无形的丝线，最后，她看到他的五指微曲，交替着上下舞动。
叶佳不由得愣神，因为她看懂了。
乔彦说：
“我也在学手语。”
午后的阳光下，他站在自己的面前，手上还有未完全干透的水迹，打出了属于他们之前手语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