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又收到了一份礼物。”
薄幸看着孟有归躲在远远的阴凉下扎起马步,从怀里抽出快刀和纸条放到桌上。
“后来我发现两个黑衣人,跟着动静寻了过去,眼看着他们进了尹府角门,里面接应的是尹家的嫡姑娘。”
“我虽然没见过嫡姑娘,但却记得尹夫人的样子,这二人几乎一模一样。”
稍待片刻,薄幸又言道,
“可我又觉得奇怪,这飞刀的人武功高强,尹府房檐并不高,怎么会以身试险从角门进去,又将嫡姑娘置于如此险境呢。”
“可知府尹拾亭疼爱嫡女是出了名的,难不成当真心如毒蝎两面三刀,把女儿挂出来当诱饵?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呢?”
“真真假假,倒不好分辨了。”
她是个孤儿,若不是小时候被徐稚捡回家,早就冻死在爹娘墓地里了,因而父母二字对她来说别有滋味。
徐稚叠好字条小心收入怀中,安抚一般说道,
“你我都知道,他坐得稳知府的位置,心思必然不会浅,再如何心似毒蝎,纵有阴沟翻船的时候,在者他的孩子不是白长这么大的,那嫡子苦读三年便能在秋闱高中,又做了商州有名富饶之地的县丞,可不是寻常人也。”
“瞧这趋势,下一个收到信条就该是我了。”
“我和你一起,给师父报仇,是我最辈子最大的夙愿了。”
薄幸语气轻轻,仿佛说了一件什么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觉得有归可惜,带着他犯险老觉得对不起孟伯父。”
“虎父无犬子,严师出高徒,他不是小孩儿了该跟着历练历练,这是我师父也愿意的。”徐稚也回头瞧了一眼,糖粽子正围着他来回打转。
咸粽子扑棱扑棱飞过,没得带起一阵凉风,冲淡了夏日的沉闷。
“今日出征,按例官员都该去送上一送,一会儿釉子来接你去府衙过案底,跟他走便是,我稍后就到。”
薄幸起身换上一身官服,头也没回的离去,徐稚坐在那瞧着,倒是觉得这股子孤傲的劲儿和他娘当年离去的背影一模一样。
这师徒二人越发相像了。
今日出征,街道两侧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
兵马列成四列纵队排在商州城的主街上,府衙门口站着十几位观礼的官员,带头的裴舍身着银翎红袍腰挎宝剑,自队伍最末端查点人数后纵马而来,将要在府衙门口接受折冲府都尉白悯与知府尹拾亭的祭魃礼。
大於朝认为山行为魃,出门行军跋涉千里则有“犯魃”的风险,因而要在出征的必经之路祭祀道路之神方可化解。
路中已堆好及膝高的土堆,以树木为神主插在正中间的位置。
尹拾亭端着一碗满满的酒,浇撒战车两端车轴,随后递给白悯,由他扬在车前挡板中,最后再递给带兵将领。
“薄大人还是来了。”少年相的刑房司法挤过人群,站在薄幸和申慎儿之间悄声道。
薄幸横他一眼并未言语,接着低头摆弄袖口,这新作的衣裳有些束缚着,要让舒娘改一改才好。
“韦司法怎么如此话多?”申慎儿有些不满,薄司狱是她的顶头上司,是荣辱与共的。
“申经承莫要生气呐,本官只是昨天听说有人仿借裴校尉之名给薄司狱递了婚帖,一时好奇罢了。”
往旁侧挪了一步,薄幸道,“空叫人骚扰女子,你这城中治安是怎么管的。”
“薄大人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但说起治安,我今儿早上在府衙门口还捡到个四肢断裂浑身是血的人,就在土堆那。”
“?”
“可惜舌头被割了去话都说不出来,这人是不是要移送刑狱司啊?”
薄幸瞧着尹拾亭把酒碗双手奉给白悯,感叹这人面子上还当真是恭敬有礼,不比杨通判看着就是个老谋深算的,说道,
“韦大人是对我朝各司各房的职务不熟悉了吗?本官向来只管死了的,活着的可不是我的范畴。”
“但我若帮他报了官,应该就是大人负责的了吧?奇怪啊,薄大人最是热心,怎么今日避而不谈呢?”韦司法挑眉一笑,神色有些复杂。
薄幸转头看着他噗嗤笑出声,“韦司法怎么了?难不过觉得那人是我动的手,本官会知法犯法吗?”
韦司法也笑着连连摇头,“大人向来以商州百姓安全为己任,静川怎么敢诬陷,只是从那人身上发现了诸县特有的一种植物,妄加揣测罢了,指不定你我有共同目的呢。”
“韦司法一定很受奶奶的喜欢吧。”薄幸突然道,
“什么意思?”
“话怪多的。”
酒碗已到裴舍手中,他端起酒碗向着士兵高声道,
“练兵千日用在一时,如今潞州战事四起,边疆蛮夷侵我国土扰我民众,我裴舍有幸在此通告三军,我等将奉朝廷之命前往护卫边州,望各部将士视战死沙场为勇,贪生怕死为耻,待到得胜归来,作战勇敢者自有褒奖,而畏缩不前者休怪吾等不留情面!”
“敬军!”
随着众位士兵振臂高呼,裴舍一饮而尽,将酒碗砸碎在土堆旁,此礼才算完结。
“你若有那么空闲,倒不是好好将人医治指认凶手。”
薄幸瞧着他意味深长得勾起嘴角,突然在路侧瞧见道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像极了在诸县救下的那人,她心下狐疑,口上又道,
“如有需要就把人送到徐家医馆去, 自家的馆子看病也方便些,指不定还能给韦司法省些钱呢。”
刚说完这句,便发现那道黑影在此消失,薄幸暗自蹙起了眉头。
“裴都尉!”
裴舍原本已提刀上马,尹五这一声又将他唤了下来,让先行军带着士兵先行,又紧跑两步将尹五带至路旁。
“听闻潞州气候潮湿常年阴雨,此处有助夜晚安眠和治蚊虫叮咬的奇药,请大人不要嫌弃。”
尹五头戴细银珠的帷帽看不清表情,又从丫鬟手里拿过一绢布包,细声细语说道,
“这里是起早去买的各类药散,治疗的哪种蛇虫毒和那虫子的样子我都已一一做好标识,留备以防万一。”
“此行万里,多加保重,都尉的身家尹效会好生照顾,不必挂心,若战事得空还是要寄封书信回来的。”
“愿我军此去旗开得胜平安归来,尹效告辞。”
不等回答,尹五便转身离去,她早早就来了这里,眼瞧着祭礼过半裴舍意气风发的誓军摔碗,也瞧见了薄幸远远的藏在人群后面,看样子好像和韦司法更近些呢,两位官家倒是更相配些。
亏得昨晚尹七还带着她去扒人家薄司狱的门口,若传出去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风吹起衣角翩翩,也吹得裴舍心里满满,再回过头翻身上马,脸上都扬着笑意。
目送军队走远,官员才各自散开,一书吏大踏步从府衙外赶来,对薄幸与申慎儿道,
“两位大人,沈伶仃在书院闹起来了,温典吏请二位过去瞧瞧。”
“温典吏?何事发生?”韦静川从后面凑上来,站在申慎儿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