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诧异,“哪有弟弟健在?从来孤苦伶仃一个人,她先前好像是有个兄弟,但没活过百天。”
薄幸点点头,再未言语。
夜色深深,她拎着一袋子糯米红枣边吃边撑伞走在石板小路上,沈伶仃的恩师叫姚措训,应该是被斩首的那位监考,而舞弊案子正是三年前的今天发生。
眼下一根线将两起案子连接起来,恐怕尹府是其中极重要的部分,那沈敦营有一定可能是这背后之人所杀,明日还是赶紧探明尸身摸清沈家近年来往才是。
想着便走到了徐府,才推开大门一柄利刃从后呼啸而来,她抬手甩出糯米红枣正巧将其击落院里,飞身赶在坠地前接住。
打开一看,又是那诗的下半句!
上书只有八字,言道: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薄幸眼眶微红,指节发白才攥得住雨伞,半边身子早已淋湿。
汝亦飘零贪欢久,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这人竟又激来她一次!她要把这人千刀万剐!
忽得,转角处两道人影闪过,她毕竟是练武之人反应极快,撕下糯米红枣的油布包好刀与纸,顺手拿过蓑帽三两步蹿上房顶,追那人而去。
天黑雨大,一道雷劈下,角落里出现个黑衣男子,面色惨白眸光甚远。
尹府里偌大,前厅灯火通明。
“知府大人,下官方才打点好行囊,才听闻今晨有人借下官之名求亲,此事我实在不知,特来自证清白。”裴舍站在大堂中间,朝尹拾亭行礼。
“贤婿请起,想来是有人用心歹毒要挑拨你我关系,莫放在心思。”尹拾亭抬手唤他起来,这个女婿是他极中意的。
“明日几时出发?”
“要等京郊官兵赶到,大约辰时离去。”
尹五躲在屏风后攥着帕子,今日哭了许久眼睛还肿着,一时间五味杂陈。
“可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帮你准备。”
裴舍摇头道谢,踌躇许久说道,“下官斗胆,想在出征前……见见五姑娘。”
尹拾亭毕竟是过来人,乐得见女儿有如此贴心夫婿,遂离了屋子腾出空间。
“姑娘,叫您呢。”丫鬟小声提醒,姑爷定亲后头回上门,岂有晾人的。
尹五收起帕子,透着屏风缝隙细细观察,
“去端杯姜茶来。”
定亲是父亲出面,今日是头次相见,便要试他一试,这人周正挺拔却不算白皙,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急躁,还算不错。
屋子只剩裴舍一人,门外雨势减弱偶有凉风拂来,他起身关了窗子,姑娘家怕冷,着了凉就不好了。
等这许久也不见人来,莫不是五姑娘不愿嫁他?
裴舍的心霎时坠入冰中,尹夫人葬礼上曾惊鸿一瞥见过五姑娘,生得圆润可爱乖巧文雅,自此难忘。
可如今……
“尹效见过裴大人。”
此声如同天籁。
“裴舍见过五姑娘。”
他慌忙起身弯下腰来,说话之急险些咬到舌头。
尹五暗自带笑又极严肃,“大人是官我是民,这礼尹效受不得,还望大人快快请起。”
丫鬟端上一杯姜茶,道,“这是姑娘备来给您驱寒的姜茶。”
“初夏雨急,大人将要行军,莫要着凉才好。”尹五落座在裴舍对面,微抬手道。
裴舍一抬头,她才发现这人长得真是俊朗,许是常年在军,周身都萦绕着正气。
“姑娘的眼睛怎么了?”裴舍喝下姜茶,抬眼发现尹孜双眼微肿,有些担心。
“姑娘莫要生气,早上那事裴某当真不知,家中有亲又贪艳他人的事情,裴某是万万做不出的。”
“大人来找我,是有何事?”
裴舍拿起茶几上的檀木小盒拱手递给尹五,
“裴某家中无人,这里面是家门钥匙并房契积蓄,还有一处做米糕的铺子也在其中。”
“战场刀剑无眼,裴某若无命归来,姑娘也不必守寡,以此为底子另寻良人便是。”
“若菩萨保佑平安归来,自八抬大轿娶姑娘入门。”
这一动作是尹五没想到的,才缕好思绪要开口,裴舍就将盒子放置在她身侧,随后看着她道,
“裴舍是个粗人实在不会说话,但能娶到姑娘,便是耗尽气运也是心甘情愿的。”
“裴舍告辞。”
此话一落,抬手作揖随后大步离去,她慌忙站起却未能拦住,眼看着他越走越快消失在檐廊中。
今日晚上简直要耗尽尹效的头脑,她将将打理好心情,准备婚后做个相敬如宾形同陌路的妻子,却没料到裴舍如今动作。
缓了许久转头瞧那盒子,盒边还残留些许汗水,可见他方才多么紧张,扳动小锁,打开又是一惊。
虎印青白玉佩压着众多票据,摆在最上方。
翻开玉佩,反面工整刻着:“阳朔十五年覆云山剿匪赐”
这是朝廷奖下的功玉!看时间应该是裴舍第一次获得此功,虎印是嘉奖的最上等,可见此物何等珍贵。
吧嗒
尹效突然一滴泪落下,抬手慌忙擦拭,仔细放好玉佩又锁上小盒,起身回了屋子。
次日清晨晴空碧洗,徐稚滚好绿豆粥,翻开册子等着师徒二人。
“徐伯宴!你果然勤快!”孟有归大呼小叫自远处而来,刚捏起肉饼,被他抬手敲中了脑袋。
“没大没小,你师父还没来呢。”
“孟有归!没大没小,怎可直呼大名?”薄幸一身灰色衣裳,还在挽着袖口。
被训的小子瘪瘪嘴盛粥,每次都这样,训人的话都一样,直呼其名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放好书籍,徐稚道,“沈敦营的尸身我昨日在府衙里仔细瞧过,指甲里除污泥无其他旁物,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胃中三两食物还没来得及消化,身体虚弱活活憋死的。”
薄幸咬下肉饼,讨人厌的胡萝卜味儿瞬间充斥口腔,忙囫囵吞枣咽下,喝了一口粥才道,“毒香?”
“他死前健康得很,又一心想躲,没什么反抗的迹象。”
“那便是他亲近不忍伤害的人了。”
“三年前被清出考场的那几个,只有沈伶仃还活着,虽不知是不是巧合,但也够让人心生疑虑了。”
“半个时辰前游典吏送来一册子,大致了解到的沈家人际关系都干干净净。”徐稚放下粥碗递过册子,拿起块核桃芝麻糯饼,“不过若是三年前那伙子人杀的,官面上确实也查不出来。”
“他和陈士尔是同屋,陈生那夜又为他人整夜讲学,怎么昨日指认陈士尔是凶手呢?”薄幸仔细查阅,不自觉蹙起眉头,“他二人有仇?”
孟有归已吃得肚圆儿,瘫坐在椅子上手拿梨子,
“他们俩关系好着呢,月前,这两个人并其他三位书生,来我们书院交流,他们还要一同考进京城呢。”
“是他们?”
“错不了,我记得名字,而且只有他俩长的还不错又是瘦削身材。”
这么看来,他们是被当了棋子。
徐稚与薄幸对视一眼,而后看着孟有归开口道,“眼瞧开学,你回书院收拾收拾吧。”
“你那个朋友不是没有回家吗,叫……叫尹谙?回去陪陪他,小孩子怪可怜的。”薄幸放下碗筷说道。
孟有归听完二人说话,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道,
“这么着急赶我走,你们俩不会背着我做什么苟且之事了吧?!”
“咚!”
薄幸的筷子和徐稚的馒头准确无误砸在了他的头上。
“孟有归,顶碗水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洒出来一点就重新计时,去。”
“师父你好狠的心!”
“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