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进书院后脚就雨势转急,好在长廊遍布书院不打伞也可以来回溜达,徐稚说尹兰之虚弱若是瞧见她再一激动牵动伤口就不好了。
薄幸再三思量觉得有道理,因而医治的时候,她只是背着手在书院里晃来晃去,两次都一脸坦然自若溜达到办事处门口,凭借她非凡的视力,那条缎带定是被人拿去了。
徐稚诊脉不过一炷香时间,昨夜那箭身发蓝原是兰草染色,不过尹兰之似乎动了大怒肝火极盛,昨夜在屋内晕倒又扭伤了腰,加上他儿时大病一场未曾完全治好落了病根,两下一激现在得卧床两天。
“徐公子的病症,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徐稚向来是赞美与嘲讽照单全收,多年的历练早就练得他无甚反映,起身整理袖口道,“我病在身,公子病在心,既根源不同又如何比较。”
“在下是个庸医,但也瞧得出公子旧伤添新痕,如不及早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徐稚一则看出他疾病缠身,二则觉得他怨念极大,他是个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况且知己知彼总是好的,于是眼波一转便想出个主意来。
尹兰之心里突然响起两股声音,理智告诉他此刻不应该理会徐稚的一言一行,但感性却在不停叫嚣。
‘叫他瞧瞧吧,你若死了,那便是真的一败涂地再不能翻身!’
鬼使神差伸出手腕,任徐稚摆弄,明回在上搭了一条丝帕,覆手道,
“烦请徐公子再仔细查探一番。”
刚一上手徐稚的眉头便越蹙越紧,情况比他想的严重些,这反应竟然有些像姚问?
尹兰之眉心怨念暗潮汹涌,手指骨感突出外扩,手心里有薄茧,此次回来必然目的不纯,额头两侧不均,可见少年时期劳多获少,野心勃勃能成大事可惜福薄。
就如此般还要娶十二?
徐稚心底一声嗤笑,简直是痴心妄想,十二自从那年被他从墓地带回,就注定和他绑到一起,哪怕魂归大地转世投胎,也休想分开。
徐稚这一举动直教尹兰之心里的拨浪鼓久久不能平息,他自知身体什么状态,莫非……救也没得救?
待徐稚长叹一口气放下手腕,明回问道,“依徐大夫看,如何?”
“做什么呢!”
薄幸一声怒吼打断了屋内的对话,原是她从哄闹的人群中将陈士尔救了出来。
她进到人群的时候陈士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扶额道,
“陈公子,打不过就跑,你怎么站在那挨打呢?”
“那屋子是小民的房间,不日就是考试,他们想翻些文章充数罢了。”
说罢,陈士尔恭恭敬敬作一揖,发丝微乱却不失文人风骨,
“大人日后不必再管我,在下熬过秋闱就好了。”
薄幸叹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处必有可悲之伤,陈士尔倒是个拎得清的,只是他说有东西要交于她,便打发了众多书生,跟着他回了卧房这边。
刚一进门便瞧见他卧房的廊下放了几个一掌高拟动物之态的物件,问道,“这是何物?”
“不过是些闲来无事雕来解闷儿的物件,偶尔换得几钱银子维持生活,能入得大人之眼是他们之幸。”
陈士尔微微垂头,瞥了一眼那物件,又收回目光,不卑不亢。
“我可以看看吗?”薄幸眯眼睛瞧着似是有一个未完成的。
“大人自便。”陈士尔转身让开,偌大的屋子只有他一人住,倒是显得空旷。
薄幸蹲下摆弄着这些物件,陈士尔是有些才气的,小动物雕琢得活灵活现,但她手里猴子捞月状的还未雕完,她又抬眼瞧见杨木的小柜儿,问道,
“这箱子也出自陈公子之手?”
“万变不离其宗,左不过是些木头,在下在家里时也有打柜赚些银两。”
“雨天可会耽误这一类活计?公子又是从何处接活的?”
“雨气潮润,下雨之时在檐下存放待制作的木头再好不过,就大人所见一般。”
陈士尔拿起一个半做好的玉兔捧桃,又说道,“好比此物,看似是一体,实则是兔桃二者合一,这类要安轴承的活计就要等到雨过天晴,待木头微带雨气时下手最好。”
“小民与西五里的杨氏木雕有些情谊,时常从那接些闲散的活计,打发时间。”
薄元衡拿过那玉兔捧桃,那桃子下有个轴承能围着兔爪子小幅度转动,她眼神悠远问道,“西五里的许陈生,认识吗?”
“他是杨家的大师傅,许氏的木雕技术天下无双,独缺在无贵重木头压身,在下偶得习学一二。”
“打这样的柜子要多久?”
“少则一两月,多则两三载。”
薄元衡暗暗攥紧拳头,木匠又撒谎!
短短两三天如何雕出那等木柜!那她手里的柜子到底从何而来呢……
她放下手里的物件,接过陈士尔递来的两沓子书册,
“沈兄是小民是挚友,小民不忍见他伤心欲绝又被误认是杀父凶手,这是沈兄的手记,想来会帮大人一二,还望大人换沈兄与其父公道。”
陈士尔把册子塞回到薄元衡手中,拂袖跪下行了一礼,惊得她慌忙倒退半步躲开,这礼数着实太齐全了些。
“他之前有过性情大变吗?”
“沈兄……近几月来怕响动。”
薄幸抱紧手册,意味深长得道,
“陈公子深明大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还望公子莫受旁人干扰守住本心,若是实在不舒服,且到刑狱司来,我等自会给你另寻住处。”
这人荣辱不惊是个当官的好料子,日后孟有归若为官,陈士尔是个不错的帮手。
明回趴在窗口略看了看,发现无事才取了笔墨来由徐稚开药。
“这药公子要吃多久?”
徐稚从不轻易动笔,这次也是口述由明回代笔,思量一二,道,“光是吃药,一两月或可有好转。”
“那我家公子可否需要些外敷……”
“不必……小伤而已,不必大动干戈。”,没等明回说完就被尹兰之打断。
“公子掌心梨香清冽,不是有药吗?”徐稚双手交握微微蹙眉,这屋子里檀香味重他不喜欢,真是一瞬也不想再待下去,不过面子上还是那副温温润润不怒不悲的样子。
他素来敏感,这味道一闻便知是他调的伤药。
“徐公子,可有些快速见效的法子?”
徐稚轻咳两声后放下袖子背着手看了看尹兰之,外强中干,心里暗自狐疑,就算尹拾亭要推接位之人也不该选这样冲动易怒的才是。
“那便针灸试试看。”
从怀里取出个玉葫芦药瓶,递给明回又道,“此药含化,不可服咽。”
尹兰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尽显疲惫之色,面露难色,针灸……他实在怕疼。
“公子怕疼啊?”徐稚故作吃惊。
“什么怕疼?”薄幸抱着册子自外而来,杵在门口看着他们。
“尹公子他……”
徐稚话还没玩就被打断。
“灸吧,灸哪?”
尹兰之袖子一撸,眼瞧着薄幸,眼神视死如归。
“二十两。”
“啊?”
“诊费。”
徐稚一脸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