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紧张,不疼。”
尹兰之眼瞧着僵成了一条直线,徐稚命人快跑买了一副新的银针,刚用酒擦完就见他在床边紧闭双眼微微颤抖。
行针的位置主要在手臂与双脚,徐稚捻着一根短针站在榻前,许久未动。
“你若再抖,扎残了我可不管。”
尹兰之猛地睁开眼睛,“我何时抖了?”
“你莫要踹到徐稚!”薄幸盘腿坐在贵妃榻上,一边翻着沈伶仃的册子一边吃着米花糖,“哎呦你莫怕,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看着尹兰之越发震惊的眼睛,她又补了一句,
“徐稚手法很好的,不疼!这要放在外面少说也要你五十两银子!下次想让徐稚给你扎都不能够,跟蚊子咬一样,没事的。”
“咳嗽。”徐稚瞧着尹兰之,轻吐两个字。
“啊?”
“咳嗽一声。”
“我嗓子不痛……”
“叫你咳嗽一声!”薄幸抬手扔过颗杏子,正巧被明回接住咬了一口。
“啊。”尹兰之看着屋顶哆哆嗦嗦咳嗽了一声,徐稚趁着他咳的功夫便扎进去一针。
“诶!真的不疼诶。”
尹兰之有些好奇想碰一碰那被扎针的手,被徐稚一巴掌打回,
“接着咳嗽。”
于是,陈士尔坐在对面就听见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间或有一声薄幸的怒吼,再或者就是尹兰之哎呦哎呦却咬死不承认痛。
他绕着屋子兜了一圈,那声音就如魔音贯耳般久久不能从脑海中忘却,最后无奈蹲在檐下雕起了柜子。
扎完了手臂,尹兰之额头早已沁出一层薄汗,咳嗽很是管用,但到后面已经咳累到出声都费劲儿。
咬牙挨过了脚面,还剩最后几针在脚踝。
“那药呢?给他含一粒。”徐稚伸手朝明回要药,倒出一粒褐色小药丸后迟迟不见尹兰之接过。
薄幸心知他怕徐稚下毒,抬手又取一粒刚要扔嘴里就被徐稚拦下。
给尹兰之看了一眼,然后他丢进嘴里。
“看清了?”
尹兰之定定看了他半瞬,自己也含了一粒。
“别咽下去,含化才不浪费药效。”
徐稚话音还没落,一针扎下,尹兰之猛然弹起险些喊出来。
“莫动!滚针伤身!”薄幸眼疾手快把他摁了下去,检查一番没有异样才放开手。
“阿幸……阿幸,疼!”
尹兰之汗珠滚下,一句话缓了好几气才说完。
“脚踝娇嫩,敏感些是正常的,不过脚侧反应如此大,公子肾虚有些严重呐。”
尹兰之耳朵迅速蹿红,嘴里那药丸刚刚溶化,苦得他嘴都张不开,刚要反驳徐稚便连下三针,咬牙缓了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
“完了?”
“还要什么?给你按按摩?”
“徐公子说话真是不留情面。”尹兰之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精神却好了许多。
徐稚简单洗了洗手,右手搭着左手腕,头一歪话也不说只是看着薄幸。
“半个时辰之后去医馆找个大夫拔针,后天早上去医馆扎针。”薄幸头也不抬跟明回交代,
又从怀里扯出二尺白纱,给徐稚手腕上的伤重新包扎,他皮肉和,伤口长得极好。
尹兰之瞪着个水汪汪的大眼睛,话也不说,一脸木讷。
“你瞪啥子瞪?我们这也是病人!你要有良心,趁早交代了你到底调查什么了?”
扶着徐稚坐下,薄幸一叉腰反瞪着尹兰之。
“索性今天掰开揉碎说清楚,你到底有啥目的?啥和我一样的目的?”
明回上前要拦,语气有些不善,“大人想要干什么?在这逞威作福可不行。”
薄幸不怒反笑,抬手拍了明回头顶一巴掌,“你奶奶我作威作福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哪都有你的份!还不请拔针医者去!”
“你想知道什么?”尹兰之屏退明回,又恢复了些精气神,只是说话还有气无力的。
“你的来历,目的,我们家的事知道多少?”
“我回来是为了私事,但冲的是尹家,调查你不过是想借一借刑狱司的东风而已。”
“我救你也是设计好的?”
“不是!”尹兰之倏地瞪大眼睛,“不是,我那日以为……我没活头了。”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徐稚活动着手腕,看了看尹兰之的床铺问道。
“有个几年了。”
“三年前开始加重的?”
“差不多。”
“你给的香囊里有毒,知道吗?”薄幸抱臂靠在廊柱上。
“香囊是我娘留下的,这绳结是我阿姐婚前亲手编的,我从不离身的带着,送给你是因为想娶你进门,怎么会下毒呢?!”
“香囊过过几个人的手?”
“从未假手与人。”
“时辰快到了,我们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尹公子了。”徐稚起身拂拂衣袖,
“既然目的相同,公子就不要背后捅刀子了,不然如何联手呢?”薄幸跟在徐稚身后,意味深长看了尹兰之一眼。
“可否告知我,什么毒?我可有中毒?”
尹兰之强支起力气,喊了一嗓子。
“这毒叫三言香,市面上少有流通买不到,应该是自制的,至于你,现在医馆掌柜是辨毒高手,后日仔细看吧。”
二人已走出数丈远,明回快步地追出去,赶在二人身前拱手道,
“徐公子,可否移步?”
“何事?”徐稚执伞,并没有动的意思。
“我们公子说,既要联手总要表达一下我们诚意吧。”
徐稚转头瞧着薄幸,她随意往廊柱上一靠,抬手意示二人走远些。
“我们公子说,徐家和林家世交友谊满城皆知,公子若想知道些什么,就派人去承安庙后山瞧瞧。”
“转告尹兰之,他若真有诚意,就拿出点有用的东西来,另外,思虑过多容易猝死。”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转眼就是雨过天晴。
自打出了书院,徐稚便不言不语往前走,雨水已停却还是固执得打着一把伞。
瞧着他面子上又是那副不悲不喜的菩萨样,精致漂亮的一双眼带着眼角的泪痣都写满了不爽,一瞧就是心里憋着气呢。
“会是尹故吗?”
“他的话不可信。”徐稚难得板起了一张脸,“他肯定还知道些什么。”
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尹兰之、姚问、十二拿到的香囊,这里面的毒都出自一人之手,难道……
尹兰之背后还有人吗?
张不语这狗东西去承安庙还不回来!
“他信不过我们,我们也信不过他,不过利用一二还是可以的。”薄幸跟在身侧,“用他当矛,戳进尹家。”
眼瞧路过来时的那个酒馆,门口熙熙攘攘围了好大一群人,隐隐约约还有哭嚎声,大抵是真出了人命。
薄幸灵机一动打算叉开话题,问道,
“徐稚,来时你为何说那男子三个时辰必定身亡呐?”
“撑得。”徐稚目不斜视连瞥都未瞥一眼,更别提酒楼。
除了这麻绳一样烦乱的事,他想起尹兰之手里那梨子香也来气,十二素来怕苦,就连治外伤的药都是他亲自选药炮制又加香调和,全天下也只这一份。
药岂不是比罐子珍贵,居然说给人就给人,气煞他也!
“撑死的???”
薄幸一惊,撑死的?他怎么看出来的?
徐稚缓和语气道,“叫他去找大夫又不听,现在死了我又不会起死回生。”
“若那时找了大夫,有用吗?”
“无用。”过了半天徐稚的语气又软了几分,“谁叫他吃了又吃,吃了又吃,连跑带跳没有节制,老天都瞧不过去。”
“那……”
“我瞧见的时候就没得救了。”
“啊……”
“好心提醒。”
“那尹兰之那药……为啥要含化啊。”
“含着更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