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针的医者一来,尹兰之才知道徐稚的技术确实好,拔针后一炷香时间他还没缓过来,
薄幸虽高挑,可若徐稚真快走起来也要小跑才能跟得上,眼瞧着要走过一条街那祖宗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便不打算跟下去,许是被尹兰之刺激着,一会儿就想通了吧。
徐稚沉吟突然停下转过头来说道,“林夫人……怎么看?”
“姨母?”薄元衡怔了一刹随后慌忙点头,“白事上的东西已经备齐了,府衙没法发葬,林家现在也不能,只能从咱们家走了。”
“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姨母自己动的手?”
“她不是承认了吗,陈情书上写了。”薄幸有些诧异,片刻后缓过神来“你是说,金蝉脱壳?”
“骗我她死了?”薄幸眼神陡然变冷,板起一张脸来,“什么意思?走前还来了一趟徐府,脏水泼在我们身上,她好逃命?”
“没,只是我的猜测,姨母聪慧不该一时气急做出这等事。”徐稚安抚道,“莫放在心上。”
“她去哪了?”薄幸的眼里像淬了冰一般,“承安庙吗?去找渡介了?”
“不语昨日去了,还没结果呢,白事你还打算办吗?”
“自然要办,我还要办的轰轰烈烈,办给他们看。”薄幸最恨骗她的人,更何况骗她的是她认为极亲近的人。
“我回府衙送东西,你先去酒馆等我。”薄幸说罢,头也不会朝后走。
转眼消失在拐角处,后面隐隐约约急促短快的马蹄声传进耳朵,一听就是纵马过街,她心里暗道声不好,转头朝着原来的方向跑去。
徐稚!
好在赶到及时,她刚转角就见徐稚闷头打着把伞只是往前走,前方路人匆忙躲闪,那马已然是出现在她视线范围之内,朝着徐稚毫不减速的冲来!
她心里暗骂徐稚是个聋子,脚下踩着身边的摊位三两下窜到房顶。
瓦砾纷飞间已是到了徐稚身后,一把扯过他后衣领向右面躲闪而去,徐稚身高骨架大,纵是再瘦弱也是个男子。
薄幸哪里抵挡得住这股子力气,眼瞧脚下刹不住车就要摔在地上,好在徐稚眼疾手快扔下手里的伞,脚下一转再加上她一脚踹在墙上,这二人才刚刚止住未曾迎面摔下。
伞已磨损,但二人并未受伤,再瞧那打马过街的人,那人反应极快勒马高悬,见无事便又打马而去连句话语也未留。
白马黑衣黄信筒,手腕上还缠着白色锦布。
“京城来的丧报。”
薄幸瞧着那人急去的身影,有些微微颤抖,这副样子她再熟悉不过,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人,这样的装扮,亲手把司狱的官印交到她手上。
她只顾看马,却没见徐稚在身后漏出一丝狡黠的笑。
阿岚酒馆里。
进了夏的日子天气变化莫测,上午阴雨连绵,中午晴了一阵子,下午又乌云密布,申慎儿坐在一楼靠窗位里等人,听着外面风声满面忧愁。
不知道公婆今日儿约了个什么人来。
她无父无母处处谨小慎微,现在年近三十早就没了女儿时的凌云壮志,既不奢望情爱,那就该以利益为先。
若是个看得过眼铁骨铮铮的汉子,那便嫁了罢。
唉,若是夫君在时留下一儿半女,也不必今日如此大费周折。
再转过来时却发现她面前坐着一人。
眼角飞挑面色潋滟,姿态痞气面子上柔顺,偏又穿着身白衣裳,违和又协调。
申慎儿眉头顿时蹙起,烟花柳巷常客,乐师林抵。
呸!浪荡徒子!
“申大人。”林抵毫不客气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见面了。”
申慎儿心生无奈,公婆怎么不看看人再定呐,开口道,“林公子或许寻错人了。”
“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做那副小女儿做派。”林抵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大人想个夫婿孕育子嗣,在下想要官名傍身求个保护,你我各取所需。”
林抵抬手将文书证件放于桌上,双手交叠道,
“身家文书皆在此处,大人若同意,孝期一过你我便去户房登记官家婚书,在下自三媒六聘登门迎娶,白头到头,入赘也可以。”
“公子月俸多少?”申慎儿单刀直入,她是个粗人,只懂得柴米油盐斧钺钩叉,不懂什么眉眼如画笔下生花。
林抵故作神秘摇头,“银子有价曲无价,这岂是银两可以丈量的。”
速来听闻他恃才傲物,从不听逆耳的话,一笔在手可写尽天下乐章,只是乐风葳蕤不和商州爱好,见得他身上衣着简单,想来勉强度日。
忽闻身侧桌子上一对夫妻不知因何吵了起来,二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肯想让,说到急处竟然动起手来。
“公子衣食住行都在曲子里解决?”申慎儿瞥了一眼并未理会,继续问林抵。
林抵顿时笑意全无,一本正经说道,
“粗人粗人!高山流水岂能玷污?只有一点,你我婚后在下要写曲抚琴手指金贵,这庖厨之事断断不行,浆洗归纳的零碎小活可放心交于我。”
好似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媳妇儿。
“大人忙碌顾不得家,在下平日里还算干净勤快,管理银钱账也独有一套的。”
这媳妇儿还要管钱。
申慎儿往窗外望去伺机逃跑。
“大人看见了?”
二楼拐角的隔间里,徐稚意示身边小厮给韦静川倒茶。
后者看着楼下的申慎儿,好似那二人相谈甚欢,脸逐渐变黑,挥手叫自家小厮接下茶壶。
“徐公子何意?薄大人下了张帖子来请我,帖子无字暂按下不表,说是家宴为何又来此地?偏又选在了这样的位置。”
“子淮,册子给韦大人瞧瞧。”
闻徐稚言,祁子淮把茶壶让出,从怀里取出一册子递过。
“公子这可是刀剑上的买卖。”
韦静川草草翻过,大致了解了意思,叫身后的韦纾好生收着,向后靠在椅背上,倒是兴致勃勃。
“韦大人意下如何?”
“绊倒尹氏可不容易,徐公子这点利益,不足让韦某涉险。”
“徐某想知道,商州世家女众多,韦大人为何选中了申经承呢?”
“公子到底年轻,到我这把年纪,娶妻娶贤才是首要,在者申大人家世干净,麻烦事少。”
韦静川今儿换了把绿玉髓挂坠的檀木扇,上面细细画了一副山水图。
“此事若成,朝廷的封赏我们一概不要,府衙的官位十二也不会与你争,根基若动,必然牵带商州官场重新洗牌,那空悬的知府位子,大人想要岂不唾手可得。”徐稚靠在椅子上,不悲不喜,眼带笑意又不达眼底。
“申经承的夫婿同样死在了苛山,你若把此案破了,还愁她待你有隔阂吗?”
薄幸挑开隔间帘子靠在廊柱上,抱臂对韦静川说。
她行走无声,饶是祁子淮与韦纾也未能发现她在门外,这下可唬了韦纾一跳,抬手便甩了个飞刀,薄幸动也未动,抬脚飞掷就将飞刀击转方向,钉在韦静川身后的墙上。
在往下二寸就会击中他的脑袋。
“这位公子的功夫,得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