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捋须扭头望向李素,神情严肃道:“李家娃子,兵马调动非同小可。”
“你若小题大做,回到长安怕是罪责难逃!”
“你必须拿出个充分的理由让老夫信服,若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理由动了干戈……”
说着,李绩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不等朝堂令官难,老夫今天就把你吊城楼上抽一顿!”
李素:“……”
李素无奈的拱了拱手:“李伯伯您懂小子,小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速速道来!”
李素当即把晋州到晋阳,这一路所见所闻详细说了出来。
由始至末,事无巨细!
包括个人对晋阳局势的预测和担忧,都说得非常中肯。
说了整整两个时辰,李素这才把整件事交代清楚。
待李素说完后,李绩的脸色却越听越凝重:“照你这么说,晋阳如今已在一触即的边缘了?”
“前两日山上忽然冒出乱民,屠掠村庄便是预兆?”
“嗯,情势危急,确实该调兵了……”
李素点了点头:“李伯伯,小子从晋州调来了粮草。”
“如果要安抚百姓,粮草自是不缺,至少对付三四个月不成问题。”
“但小子这些日子在晋阳,却渐渐觉有些东西比粮草更重要!”
“灾民不一定非得靠官府赈济才能活下去,官府能给他们的东西,幕后之人也给得起。”
“甚至比官府给的更好!至少官府就不可能拿香喷喷的米饭和面饼来赈灾……”
听到这话,李绩哼了一声:“幕后之人那是赈灾么?分明是用这些粮食换灾民给他们卖命!”
“几顿米饭便动摇了我大唐的社稷,欲图窃取江山。”
“呵呵,倒是打的一肚子好主意。”
扭头瞪着李素,李绩沉声道:“小娃子,你有什么头绪没?”
李素摇了摇头:“若说头绪,小子自然有些想法的。”
“只不过此事重大,只消踏错一步便可能酿成大祸。”
“小子如今竟有些缩手缩脚,不敢施为了。”
闻言,李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难得这个年纪,居然有老成谋国之心。”
“小心谨慎是对的,晋阳之乱,其祸不在乱民。”
“小娃子,老夫是领兵之人,陛下的旨意上说以晋王殿下和你为主。”
“眼下情势紧急,你可拿得出章程!”
李素想了想,往前缓缓的走了几步:“李伯伯,如今并州兵马虽至,但不可随意平乱。”
“尤其不能拿乱民开刀,免得落人口实,引人诟病!”
“但是兵马既至,便须做出黑云压城的姿态,否则不足以震慑宵小。”
“所以,小子想请李伯伯下令,并州兵马向晋阳城方向继续推进三十里。”
“然后驻扎,并且摆出整军备战的态势……”
李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呢?”
李素笑了笑:“然后,我们就不必急了。”
“等着对方先乱阵脚,并州这两万兵马是个巨大的心理压力,必然打乱了他们的某些部署。”
“或许他们以前的谋划是天衣无缝的,但再紧密的部署也难免会出现纰漏。”
“等,等他们狗急跳墙!”
闻言,李绩沉思片刻:“是个法子。”
“只不过,就算他们出了纰漏,你怎么就能看出来呢?”
李素拱了拱手:“眼下晋阳虽说有点乱,但也不至于乱得很彻底。”
“官府与乱民之间,其实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短暂的平衡局面。”
“如果今日之后,突然生了某件不同寻张的事,比如大军压境……人在慌乱之下,必然会做出不少糊涂事来。”
“之后,我们只需要顺着这件事往里面挖,挖到谁就是谁!”
“更何况,李伯伯领兵到来之前。”
“小子心中多少已有了一点模糊的猜测,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数日之内,这些模糊和大致的东西,会慢慢拨云见雾……”
“或者说,我们可以来一个猫捉老鼠!”
听完,李绩爽朗大笑。
“好个狡猾的小娃子,原来存了守株待兔的心思。”
“这法子确实不错,不杀乱民也好,免得朝中那些碎嘴子的令官罗嗦!”
“小子倒是顾得周全。”
李素再次拱手:“兵法云,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动,我乱动……就是这个道理了。”
“小子也是拾前人牙慧罢了,当不得李伯伯如此赞誉。”
“啥?”
李绩笑声顿敛,皱眉道:“敌若动,我乱动?
“这是哪本兵法书上写的……”
李素眨了眨眼:“或许是孙子兵法番外篇。”
“小子也记不太清了。”
李绩:“……”
时间慢慢的过去。
当日晚间,并州两万兵马忽然拔营,向晋阳方向推进。
推进三十里后,大军扎下营盘,营盘扎于开阔平原地带!
同时,一支约莫五千人的兵马奉命离营,在深沉的夜色中飞驰而去。
这支兵马去往何方,执行什么命令,连营中将领都不清楚。
晋阳城四周仿佛一个被点爆的火药桶,乱象愈演愈烈。
四个方向皆有乱民从山上忽然冒出来,对山下的某个村庄屠掠一番!
不同的是,这次屠掠过后,好几支乱民似乎很有默契地在某个地方汇合。
两支,三支,四支乱民队伍合为一支,然后飞快窜入山林内不知所踪。
很有意思的变化,李素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果然,两万并州兵马的到来,对幕后之人形成了一定的震慑和干扰。
他们于是主动调整了策略,化零为整。
将小支的乱民整合起来,拧结成一股大的势力,用以应对并州兵马。
策略是没错的,换了李素是那幕后之人,或许他也会选择这么干。
可惜的是,他们猜错了李素调兵的目的!
“李兄,自从并州兵马来到晋阳以后,我看你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觉得踏实了,没人敢害咱们了?”
李治仍旧每天围着李素转。
明明是王爷的高贵身份,却偏偏有一颗小跟班的心……
李素叹了口气,小屁孩似乎有点悲观啊。
千里迢迢跑到晋阳来出差,脑子里想的不是怎样把事情办好,而是怎样保命。
难怪后来连自己的老婆都搞不定……
“殿下,我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不是因为并州兵马。”
“而是因为我笑起来很好看,所以应该多笑一笑。”
“会笑的男人,运气通常不会太差的!”
“殿下,你也不丑啊,来,笑一个。”
李治:“……”
早已习惯了李素的风格后,李治还是很给面子的挤出一个笑脸。
比哭还难看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