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摇了摇头：“话既已出口，我自然已经思之再思了。”
“不论从我和魏王的恩怨来说，或是为我和李氏家族这一大口人日后的兴衰荣辱，以及这么多指着我吃饭的人。”
“扳倒魏王这件事，已是势在必行！”
李才叹气：“你真想好了？”
李素笑看着他：“你若觉得害怕，可以不参与此事，收拾钱财细软先离开长安。”
“过一阵待此事尘埃落定你再回来，如何？”
李才一呆，接着脸孔迅速涨红了：“表兄……您你您当弟弟怂了？当弟弟我是孬种？”
“我和李贵能有今天，都是靠着表兄您才有的！”
“表兄你要办这么大的事，身边正缺人帮衬，弟弟就算是死，也绝不逃脱！”
闻言，李素垂头，看着河水流淌：“我也不瞒你，此事火候虽已足够。”
“但是，仍有不小的风险。”
“正如你所说，若然事败，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才，你我兄弟不说假话。”
“你心中若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或胆怯，你就必须离开长安，暂时避开……”
李才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道：“我怕个屁！”
“当初在吴县时表兄你不接济我们，那我和我弟弟李才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
“如今多活一天都是赚到！咱们兄弟一起干过多少大事？”
“再说了，我来到长安之后，帮表兄您装神弄鬼，到培植长安城里的势力，哪一件事不是在鬼门关前晃荡？”
“再加上这一件又何妨！”
李素欣慰地笑了，站起身使劲拍了拍他的肩：“我没看错你，你是条汉子。”
“这一次，我们兄弟齐心，再干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才也哈哈大笑。
笑声苍劲豪迈，声震云霄。
李素笑道：“你们把命交到我手里，我绝不会拿你们的命冒险。”
“这一次我会谋定而后动。”
“更何况，打先锋打前阵的人，并不是我。”
“有人比我更急，且让他冲锋陷阵吧……”
李素行事向来非常谨慎。
虽然对这个曾经陌生的年代越来越熟悉。
然而，这里毕竟是一个人治大于法治的社会！
人治二字看着简单，其实是个很可怕的字眼。
人治是君臣之治，社会等级森严，绝大部分人生下来就是被统治的。
而小部分人投胎技术高明，生下来锦衣玉食，坐享祖辈父辈的恩荫。
他们什么都不用干，也不需要立什么功劳，偏偏却能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统治绝大部分人！
君臣之治，便是人治。
虽然它有法律，有规矩，但这些法律和规矩是由君臣说了算，而且变数很大。
惹君臣不悦了也是罪，这种罪可大可小，小则重杖流放，大则身首异处！
简单的说，人治的意思就是，罚或不罚，杀或不杀，全在君臣的一念之间。
至于法律，他们可以当作没看见……
李素也害怕人治，他怕自己某天干了一件坏事。
原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却被一刀砍了脑袋，连讲道理都来不及。
尤其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绝对是一件足够砍一百次脑袋的惊天大事！
以李素谨慎的性格，这种事他绝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冲锋陷阵当急先锋。
当急先锋的另有其人，当然非太子殿下莫属了。
想把魏王一脚踹下去？想就此以后稳坐太子的位置？想独得天子宠爱？
可以啊！
但没有付出，哪来的收获？
或许太子能哄骗别人给他当枪使，也或许别人犯贱也心甘情愿给太子当枪使。
但李素绝不是这种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要付出什么，想要得到什么，几乎不必把话说透。
彼此一个基情满满的眼神，大家心里自然清楚了！
太子自己也清楚，李素和他是同一类人，都是心思雪亮且慧眼如炬。
大家合作可以，互相利用也可以！
但是，大家在这次合作中地位是平等的，谁也不会给谁当枪。
衡量利弊，权衡风险与收获之后，李素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是个机会，彻底扳倒魏王的机会！
天时地利人和，还有李世民对李泰越来越失望的冷淡态度，朝堂臣子们对魏王如今自暴自弃的唾骂和指责。
以及魏王李泰自己不争气，干出来的种种劣迹……
内忧外患，内外交困，李素所谓的火候已成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差的就是一根导火索，一个引爆朝堂和天下的事件。
李素不才，愿意从背后抽冷子推李泰一把……
“李才，你现在回长安，好生约束手下。”
“这段日子不要露头，也不要到处瞎打听。”
“这件事你那些泼皮，游侠儿手下们掺和不起，明白吗？”李素低声叮嘱道。
李才重重点头：“放心，最近我又学到一个新词儿，叫打草惊蛇……我绝不会打草惊蛇，给你添麻烦！”
“行了，莫卖弄你那点可怜的学问了，我都替你羞得慌……”
“记住，一定要约束手下。”
“你手下那些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还有……”
李素神情严肃，声音压得更低了：“你之前找男童送进吴王府时，是不是还安排一个送进魏王府？”
“对。”
李才点头：“表兄，您是不知道，那男童长得可真是带劲！”
“饶是弟弟看了，都有点……”
李素：“……”
“别扯犊子。”
“这人叫什么名字？”李素拍了一下李才的脑袋，无语道。
“叫……”李才想了想，摸了摸下巴：“好像叫称心，对！就叫称心！”
“称心？”
听到这个名字，李素不禁一愣，好像有点熟悉：“收起你那恶心的表情！”
“你找机会亲自见这称心，要他密切注意魏王最近的言行和动向，随时向你传递消息……”
李才点头：“就这？”
李素眨眨眼，忽然露出一抹坏笑：“顺便再让称心办一件事……”
李素使起坏来非常坏，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那种坏。
叫称心办的这件事，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