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魏王府前殿外的花园里,一声惨叫划破了幽静的天空。
李泰衣衫凌乱,喘着粗气。
脸上泛起几许不正常的潮红,眼中不时闪过一道残戾的凶光……
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剑,剑尖微垂,刃身沾满了鲜血。
在烈阳下折射出晶莹如琥珀般的冷光!
称心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绝色的面容一片苍白。
微刘着嘴,眼中露出惊恐的光芒。
此时,李泰的衣衫下摆沾溅了斑斑血迹,他的脚下,静静躺着一名穿着绛紫衣裳的小宦官。
宦官生得很白净,年纪约莫十四五岁上下。
人已断了气,失去了焦距和光彩的两眼却仍圆睁着,看着天空的浮云,他的眼里甚至还有一丝痛苦和不解之色未曾消逝。
是啊,只是走路时拐过小径,不小心撞到了魏王殿下。
魏王便愤而拔剑,一剑刺中他的胸腹!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便永远消逝于人世。
小宦官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何只是轻轻一撞,便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个世界为何如此严苛无情?
李泰的喘息声渐渐平复,眼中的残虐之色不曾稍减。
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小宦官,李泰仿佛被那双无神却不解的眼睛刺痛了,忽然疯了似的举剑朝尸身又砍又戳。
“你看什么?你看什么?”
“贱婢活该死在贵人手里,这就是世道!”
“我乃大唐魏王,孰不可为?死在我手里是福气,懂吗?!”
疯子般不知砍戳了多少下,那具尸身已被虐得像一滩烂肉了,李泰这才罢手。
称心吓得胆颤心惊,看着发疯的李泰,忽然发觉他好陌生。
相比初遇时的温文尔雅,如今的李泰仿佛被恶鬼上身,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脑海里仿佛又浮现今日上午见到那个神秘人的情景。
仍是那条暗巷,仍是藏在阴暗无光处的身影,仍是那道令他又惧又惊的声音!
称心很早便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那个神秘的下棋的人似乎很少动用他,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下棋的人已经放弃他了。
或许,他只是那人无意识落下的一步废棋?
可是,他终究不是废棋,今日那神秘的人找来,称心便知道自己终于被人派上用场了……
高手下棋,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后而落子。
他这个布在魏王府身边的棋子,怎么可能是废棋?
卧底是个很复杂的职业,自古便有。
如消耗秦国国力修水渠的郑国,如被勾践派到吴王身边的美女西施等等……
当然,三国蒋干那个逗逼除外。
称心也是卧底!
事实上,如果当初李才在选取童子时,没进太常寺,没听乐班奏乐,没看见人群中如花似玉的他。
如今的称心恐怕还是太常寺一个小小的乐童,过着简朴却知足的日子。
平凡,还有点小理想。
过几年再娶一房妻室,一生就这样无风无浪地度过……
可是,当李才看到他的那一刻起,称心的命运从此改变了!
他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他有了一个地位尊贵且特别宠爱他的男人!
魏王府里几乎所有的宦官宫女们,都把他当成了妃子看待。
可是,他过得并不快乐,他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痛苦……
痛苦的根源不仅仅是藏在阴暗角落里支使着他的神秘人。
更痛苦的是,他与李泰的畸恋越陷越深时,李泰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残忍、暴虐、无情。
以前那个斯文有理的他再也看不见了!
如今每天看到李泰时,不是酒气熏天便是歌舞纵色,就是把魏王府里的宦官宫女当成牲畜般动辄杀戮。
唯独对他称心,才能从魏王眼里到看一抹真情流露。
可是,这样的真情却无法遏制称心骨子里的寒冷……
李泰变了,称心也变了。
又爱、又怕、又想留、又想逃。
耳边不断回荡着暗巷里神秘人阴冷的声音。
“魏王废黜,便是你重得自由之时。”
“赐你万金良田,车马仪程,从此隐姓埋名,做个平凡的富家翁。”
“如春秋时的西施那般,可与范蠡归隐山水间,此生无忧终老。”
这是一句承诺,是对他余生的补偿!
称心苦笑,归隐山水,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可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属于他么?
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魏王府花园里,小宦官的尸身已不成人形了。
李泰执剑将他砍得血肉模糊,砍到累了,李泰弯腰喘息不已。
情绪宣泄过后,看着地上的一滩烂肉,李泰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转身看到身后一脸惧意的称心,李泰皱了皱眉,随即重重哼了一声。
“叫人来,把他抬出去葬了,此事不可宣扬。”
说完,李泰一拂袍袖,浑若无事地离开。
称心呆呆地看着那具尸首。
良久,忽然弯腰,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很快,尸首处理干净,李泰照旧前殿开宴。
貌美如花的舞伎们挥舞着长袖,在悦耳的乐声中翩然扭动着婀娜的身姿。
李泰一手执盏,另一手搂着称心,脸颊因醉酒而泛起潮红。
称心强笑着为他斟酒,一盏接一盏……
酒色撩人,李泰醉意愈浓。
“美酒,美色,人生长醉,大丈夫当如是也!”
李泰悟了!
从前为了博得父皇欢喜,四处做戏,十几岁的年龄就要学着几十岁的成熟。
他的童年、青春、可以说完全是一种悲剧!
如今彻底的放开一回,重新做回自我,像孩童般无忧无虑,他觉得很开心……
这才是我李泰想要过的日子!
什么李世民、皇位、长孙无忌、世家大族、姑苏县候李素,都去他妈的!
一群王八蛋。
老子要为自己真正的活一次!
称心强笑道:“殿下今日兴致高昂,奴为殿下高兴。”
李泰搂着称心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嘴里喷着浓浓的酒气。
打了个酒嗝儿,醉眼迷离地道:“称心,待孤王继大统之日,孤王封你做皇后。”
“那个魏王妃……毫无乐趣,只知喋喋不休劝我这个劝我那个,跟魏王府那几个老匹夫一个德行,孤王若即位……必废了她!”
“还是孤王的称心最解人意,孤王……立你为后……”
称心:“……”
闻言,称心一颤,随即苦笑道:“殿下,您真的醉了,回寝殿歇息可好?”
李泰哈哈笑道:“丝竹悦耳,歌舞翩跹,孤王何醉之有?”
“称心,莫坏了孤王的兴致!”
“来,酒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