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颜很给面子,不但派出了五百人的队伍帮魏王报仇,而且领兵的还是一位校尉。
从左屯卫大营深夜疾驰近百里,终于赶到了丰禹村。
村民早已入睡,未进村口众人便下了马,放慢了脚步不出声息地朝姑苏县候府奔去。
大雨瓢泼而下,急促的雨点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众人踩着泥泞的乡道,高一脚低一脚艰难地走到姑苏县候府门前。
却见大门紧闭,灯火俱熄,领兵的校尉眼露戾色,狠狠一挥手。
身后百人队伍踹开了李家大门,如蝗虫般涌入!
很快,校尉便得到了一个很坏的消息。
李家前后院不仅不见一个人,连条守门的狗都不见了……
每间屋子都是一片漆黑,站在院子中间,四周方圆连一丝人味都闻不到。
活像一座闹鬼多年的凶宅!
校尉眼中闪过一丝惶然。
居然扑了个空?
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李素那厮必然已提前将家人转移了,否则不可能家里连个下人都看不到。
如果再往深处想。
李素提前转移家人是否代表着……他早已知晓了魏王的谋反计划?
然而未动而失密,难道魏王谋反的消息已走漏了风声?
校尉的脸色一连数变,想也不想,顺手便揪过一名府兵,颤声道:“快,快马赶去延兴门。”
“告诉李将军,事已泄,断不可为,快去!”
府兵踉跄跑远。
部将们也急了,纷纷凑到校尉身边,道:“咱们怎么办?还赶去长安城吗?”
闻言校尉犹豫半晌,道:“记得咱们接到的军令是什么吗?”
“屠尽姑苏县候府满门!”
校尉冷冷道:“军令未完成,谁敢回长安城吃李将军的军法?”
“更何况,大事已泄,魏王殿下要是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咱们赶回长安参与此事,必然被当成反军一刀砍了脑袋,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众人急道:“进退不得,我们该如何是好?”
校尉思量片刻,冷笑道:“咱们继续完成军令,先把李素的家人找到,然后全杀了!”
“回头若魏王事败,咱们至少没有亲身参与长安城的变乱。”
“追究起来就算落罪,也不至于掉脑袋,顶多便是个流放的结果!”
“若魏王成功了,咱们便把姑苏县候府人的人头献上去请功。”
“如此,岂不两全?”
众人想了想,顿觉大妙,于是纷纷赞同。
“可是……李素的家人已转移,谁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一群人有老有小,有主有仆。”
“有家当有细软,他们能跑多远?”
“一路出行,不可能没人瞧见他们的行踪,咱们分四个方向找几个村民出来审问!”
“我就不信没人看见他们的踪迹!”
与此同时。
长安城东市,李才居所。
宾客已散,连开十日的酒宴,李才的小院里已是一片狼藉。
很显然,上门的宾客素质都不太高……
白吃白喝不说,甚至还把主人的院子弄得仿佛一群山贼刚刚光临过似的。
李才也不介意,这一年混出的小孟尝的雅号不是白叫的!
从当初李素让他接手香水生意,并且刻意去结交三教九流,李才每天都过着这种呼朋唤友吃吃喝喝的日子。
对他来说,革命就是请客吃饭!
小院后面还有一个小凉亭。
李素便坐在凉亭里,一边赏着亭外的雨打芭蕉,一边独斟独饮。
良久,李才将前院的事料理完毕,不快不慢走进了凉亭。
给自己斟了一满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魏王果真会在今夜发动?”李才有些不安地问道。
李素脸色平静,端杯浅啜:“不出意外的话,魏王应该已经发动了。”
“你没发现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吗?”
“特别适合造反……以及下葬。”
李才一直不明白,为何李素这么肯定李泰必然今晚动手。
对他来说,只要不太倒霉,每一天都是黄道吉日!
今晚大雨连绵,天空隐隐雷声隆隆,实在看不出这样的夜晚到底哪里适合造反。
幸好李才的性格有个优点,不懂的东西绝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兴趣。
不懂就是不懂,不懂的东西就抛诸脑后,让它随风飘散。
这样的性格如果求学的话,一定会被先生活活打死……
但做人的话,会比一般人活得简单快乐。
“我手下的弟兄都安排好了,他们散落长安城各处,只等表兄您一声令下。”
“既然魏王即将发动,咱们该怎么做?”李才严肃地道。
“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动,我乱动……”
“啊?”
李素笑了:“乱说的,你忘记这句话。”
“对了,你今年也十六了,你弟弟都娶了婆姨,可你到现在还没孤身一人。”
“上次那个胡姬咋样了?你为了救她,在东市还被吴王属官给打了一顿。”
李才:“……”
“表兄……我娶不娶婆姨跟魏王造反有关系吗?”
“毫无关系。”
李素敲了敲桌子:“说正事,怎么扯到你娶婆姨上面去了?真是不着调!”
“……这事是你先扯起来好吧?”抬头看看天色,李才顿时无语:“按表兄您的说法,魏王如果今晚发动,定会选在子时左右。”
“现在快子时了,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李素道:“现在重要的是让陛下知道魏王今晚必反!”
“然后马上布置城内城外守军迅速剿灭。”
“我与太子手中无兵,就算有兵马也不敢乱来,所以我们只需要做一点辅助的事情便可以了。”
“怎样辅助?”
李素笑道:“在魏王发动之前咱们先闹出动静,让陛下有了戒备。”
“剩下的,便看朝廷如何调动兵马扑灭叛乱。”
李才皱眉:“不会让我的手下弟兄跟魏王的反军去厮杀吧?”
“老实说,我手下那些货色打听个消息,或是小偷小摸是行家。”
“让他们跟朝廷精锐面对面厮杀,恐怕……”
“谁说要跟反军厮杀了?”
“不过有件事,还必须得让你的手下去办……”
闻言,李才精神振奋道:“说吧,手下弟兄早等着了。”
“长安城里找间不顺眼的屋子。”
“然后放把火……”
李才脸颊抽搐了几下:“就是说,我要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李素笑眯眯地道:“杀人的事自有别人去做。”
“我们纯洁点,不杀人,只放火。”
李才毕竟不算太笨,马上道:“城中火起,各卫守军自然会警惕,然后逐级上报。”
“而这个时候魏王的命令已发出去了,根本无法叫停,只待反军发动。”
“已有了警惕防备的守军便轻松将他们剿灭,对不对?”
“你好聪明,比你弟弟李贵聪明多了。”
“此处至少省了我二十句以上的解释,甚善!”李素由衷地夸道。
李才嘿嘿一笑,然后道:“现在最后一个问题。”
“表兄您觉得长安城里,哪间房子让您最看不顺眼?”
“弟弟今晚就去烧哪间!”
“太极宫……”李素话刚出口,李才的脸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于是李素只好无奈改口:“你觉不觉得四方馆跟整个长安城的建筑风格很不搭?”
“四方馆?”
闻言,李才咂摸片刻,然后悚然一惊:“禄东赞?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没得罪我啊。”
“那你为何烧他的屋子?”
“你别搞错了,四方馆是大唐的屋子,不是他的。”
“屋子起火了,傻子都知道跑出来!”
“禄东赞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知道,你就不必为他担心了。”
李才:“……”
表兄真是坏得流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