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正门。
门口宫灯高挂,将正门外空旷的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广场外的任何动静皆尽收眼底,万无一失。
门口约五百人的巡夜府兵正在各自列队来回巡梭。
滂沱的雨夜里,雨点拍在将士们的铠甲上,寒气愈发沁入骨髓!
远处南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巡夜的府兵一愣,接着神情紧张起来。
一名火长拔刀指住来处,大喝道:“魏王府禁地,何人擅闯?”
夜色里传来一记冷哼,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披戴盔甲,缓缓走出。
他的身后紧跟着三千余名全副武装的将士。
巡夜的火长一呆,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急忙行礼:“拜见常将军。”
来人正是常望,左率卫右郎将!
刚代中郎将暂领左率卫,魏王府所有的防卫皆归常望统领。
见顶头上司到来,火长神情恭敬又带着几分疑惑。
这里可是魏王府,常望无缘无故带着三千多兵马跑到魏王府正门来。
而值守的袍泽们却没听到任何兵马调动的指令,这可就透着奇怪了……
未经调令而私自领兵,在任何朝代都是足以抄家灭门的大罪。
兵权这东西太敏感了,皇帝对它又爱又怕。
用之可平天下,然而一不小心又会反噬害己,可谓一柄双刃剑!
所以大唐自玄武门之变以后,李世民以自己为反面教材,非常敏感地察觉到当时大唐军制中的严重漏洞。
当年还是秦王的他,一招手便是千军万马来相见,助他顺利夺取了江山宝座。
这种要命的事他李世民可以干,但别人绝对不行……
所以贞观元年开始,大唐的军制便进行了一次又一次重大的改革。
改革针对的主要是领军的将领,尤其是在军中颇具威望,一呼百应的高级将领。
长安城北衙十二卫,每卫大将军从此成了一个虚衔。
天下无战事时,大将军要做的便是大营练兵,处理军中内务,以及……朝会上打瞌睡。
若是哪位将军吃错了药,想把府兵带出大营搞个野炊或者春个游什么的。
等待他的必然是人头落地,毫无商量!
欲调动兵马投入战事,首先要有皇帝的旨意,其次要有尚书省的调令。
还要有兵部的鱼符,三者凑齐后方能领兵出营。
今夜魏王府正门前,刚上任的左率卫右郎将常望却毫无征兆地领着三千多将士,出现在魏王府门前。
而魏王府的值守将士事先却没听说有任何兵马调动的消息。
这就很诡异了……
火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哪怕对方是比他高无数级的将军。
火长也凛然不惧地站在常望面前,与他正眼直视,右手不着痕迹地按在腰侧的刀柄上,充满戒意的眼睛盯着常望的脸。
“常将军深夜领数千兵马,无故出现在魏王府门前,末将斗胆问一句,不知将军可有调令鱼符,或是陛下旨意?”
闻言,常望刀削般刚硬的脸颊微微一扯,正眼也不看他,冷冷道:“你在置疑本将?”
“末将职命在身,不得不问。”
火长毫不退让地道。
常望道:“本将刚接到陛下旨意,今夜城内有贼人作乱。”
“本将奉旨调兵,增派魏王府,以护魏王殿下周全。”
听到这话,火长垂着头:“将军恕罪。”
“末将还是想看看旨意,或是兵部调令!”
常望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伸手探入怀中,嘴上却道:“旨意当然有,未奉诏令便敢私自调兵。”
“你以为本将长了几个脑袋?”
“此处灯火太暗,这位袍泽你且过来,仔细看清楚了。”
火长毕竟阅历尚浅,不知世道险恶,大概打死也没想到居然真有人敢造反。
听说常望有调令,心中的怀疑已放下大半,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凑了过去。
常望没让他失望,果然从怀里掏出了东西。
不过掏出的不是圣旨,也不是调令,而是一柄半尺长的匕首……
电光火石间,匕首无声无息刺入了火长的胸膛!
接着迅速拔出,夜色中一道寒光闪过,雪亮的刀锋再次划过火长的脖子……
火长两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常望,双手死死捂住脖子。
似乎想让那喷薄而出的鲜血流得更慢一点,让自己的生命多挽回一点。
嘴张得大大的,想喊,却喊不出声。
只能听到喉头里面发出喀喀的怪声,犹若夜半鬼魅,分外惊悚可怖!
“这道旨意,不知袍泽可还满意?”
常望含笑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火长已说不出话,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已随着脖子伤口喷薄的鲜血,尽数流逝殆尽。
身躯软软倒地之时,常望身后闪电般冲出两名部将,一左一右将火长胳膊架住。
常望不再看已气绝的火长,转过身朝魏王府门前的将士沉声道:“城中恐生变乱,本将奉诏领兵入魏王府保护魏王殿下。”
“刚才你们的袍泽已查验过圣旨和兵部调令了,尔等速速打开魏王府大门!”
魏王府门前,巡夜的将士们面面相觑,茫然地望向那位呈奇怪姿势站着的火长。
然而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迟疑踌躇之时。
常望身后的三千余左率卫将士已上前,与魏王府值守将士擦肩而过之时,左率卫忽然暴起发难!
几个呼吸间,百余名值守将士已被屠戮。
剩下的将士呆愣过后,不由大惊,纷纷拔刀冲上前。
奈何今夜以有心算无心,一边是猝不及防,另一边是有备而来。
况且人数相差悬殊,就连几声示警的大喊也被滂沱的大雨掩盖!
不到一炷香时辰,所有的值守将士尽数战死,无一存活……
看着地上躺满了一地的尸首,常望神情冷硬,淡淡道:“马上清理干净,地上一丝血迹都不能留。”
“换上咱们自己人守住大门。”
“派人禀报魏王殿下,魏王府已在掌控之中。”
“遵命!”
深夜,丰禹村。
李颜遵照李泰的指令,拨出左屯卫五百将士奔赴丰禹村。
谁都清楚,这是个很不成熟的举动。
至关重要的时刻,魏王居然还惦记着以往的私仇,并且选在这个时候进行血腥报复。
而这种报复对即将到来的巨变来说,并无任何政治或军事上的助益!
它纯粹就是为了发泄魏王久抑心胸的仇恨。
都觉得不合时宜,可谁也不敢反对,因为这是魏王的命令。
英明也好,昏聩也好,自己认的老大,含泪也要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