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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诗童嘟着嘴，冷着脸，机械地给模特整理服饰，她拿起一朵人造花，要往服饰上插，突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孙诗童越想越气，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啪一声扔下人造塑料花。
女模疑惑地看着她，眼神说话：怎么了？
孙诗童仔细一想，也不是这个女模的错，决定先压住脾气，弯腰捂肚哼哼：“模特姐姐，我肚子好疼，快憋不住了，不行了我可能是拉肚子了。”
女模握拳将食指抵在鼻尖，皱着眉，另一只手掌心朝内手背向外地挥挥，高贵冷艳地表示赶紧走吧。
孙诗童巴不得，脚下抹油地溜去找韩以沫。
找了大半圈，看到韩以茉的身影，冲上去喊她：“以茉以茉，”韩以茉还在往前走，孙诗童气沉丹田一吼，“韩以茉！”
不远处一个带着头盔的男模一愣，扭头看过来。
韩以茉回头，见孙诗童溜过来，奇怪，在负责男模的情况下，这个见色忘义的人居然有时间溜来找她。
“嘤嘤嘤，什么男模啊，偷来的男模，”孙诗童委屈告状，“我连男模长什么样都还没看清，就被经理临时调了人，现在负责一个特别高贵冷艳的女模，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
韩以茉挑眉，难道来找她。
孙诗童烦闷：“你呢，找着负责的模特没，叫啥，男的还是女的？”
韩以茉说：“没找着，不知道该去哪找，听说……名叫苏之澈。”
孙诗童正要说话，一道清澈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来：“不用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韩以茉抬眼望去。
灯光昏沉暗淡，一个男模迈着逆天大长腿从人群中走来，边走边摘头盔，露出一张白皙到隐隐发光的脸，胳膊上乌黑一片东西。
那个男模就这样轻轻歪头，笑盈盈走到韩以茉身边看着她，两眼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声音也是笑吟吟的：“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韩以茉从密封的袋子里取出服饰，退下衣架。
时装周七天，每一天的主题都不同，今天的主题是冥界。东方人想象的冥界多半走复古风，不出所料的，今天所有的服饰基本都是以汉服为原型设计，多是里里外外几件套。
服饰设计各异，一般是在普通汉服上做夸张处理，布料从塑料壳到粗粝草根，无一不有。设计分两个极端，要么宽松挺括如蓑衣虚挂在身上，要么收缩纤细如紧身衣紧紧束在身上，也有版型周正在细节部位下手的，以各种夜光灯饰、花花草草等做点缀。
穿起来都费劲，走出去没脸见人。
韩以茉正分辨服饰穿着顺序，旁边一个女模捂着黑色浴袍扭捏走来，戳了戳韩以茉后背，“那个，不好意思啊，能不能帮我……挡一下。”
韩以茉疑惑地看着她。
女模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下，她还是个入行不久的服装表演的学生，不大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换衣服。
一直赖着不走的孙诗童一把接过韩以茉手中的服饰，怂恿道：“去吧去吧，助人为乐，胜造七级浮屠，那个，我帮你给苏之澈穿衣服。”
孙诗童一脸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两眼放光。韩以茉伸手抠额头，发誓以后绝不跟花痴一起工作，丢人！
汉服宽大，一展开就可以充当临时屏障，韩以茉走到角落，与女模的穿衣工一起用外衣给女模遮挡。
女模正准备脱浴巾换里衣，一个人走过来，吓得她又一把裹住自己。
“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呢？”一道男生传来。
韩以茉回头，只见由她负责的模特苏之澈站在身后，面色不大好看，苏之澈质问道：“你怎么能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转手给了别人？万一那人不怀好意呢？”
韩以茉想解释，不是别人，那人是她的室友，不过确实不怀好意。
韩以茉说：“你把她赶走了？”
苏之澈轻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拿起一件衣服，径直上来把要换衣服的女模的第三边挡住。
羞答答的女模总算换好服饰。
韩以茉承担起自己穿衣工的责任，仔细帮苏之澈换服饰。
奇怪的是，苏之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在哪穿好了里衣，两人倒不至于坦诚相对。换衣过程中，苏之澈一直避免与韩以茉肌肤相处，耳尖微微泛红。
秀场很快开始，苏之澈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做准备、找感觉。
这人看着不过是刚上大学的学生，但进入状态很快。
他面部肌肉平静，细看才会发现略带紧绷，眼神空洞没有聚焦，里面看似随意、空无一物，却又矛盾的清醒专注。一长串的模特队伍里，气质也格外出类拔萃，似乎全身每个毛孔都写着高山雪莲，遗世独立，生人勿近，完全不见方才还赌气傲娇的一面。
韩以茉眯眼打量了一会儿，这人绝对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模特。
临到上场，苏之澈戴上那个看着就很重的血淋淋的头盔，突然回头对韩以茉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言下之意，是不想再被推给别人。
头盔遮挡着，韩以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听出他加重了语气。
穿衣工最大的用途是在秀场开始之后，一般的时装展上服饰的数量要远大于模特数量，所以每个模特中场都要换好几次装，每次换装时间不多，必须争分夺秒，穿衣工的用途就在于此，帮助模特快速换装。
整个后台堪比战场，混乱一片。
每到这时，大家都会遗憾人类基因的缺陷，为什么不能多张几只手？！
由于这张脸，不，由于专业过硬，苏之澈被几个设计师相中，一场秀下来换了七套服饰，脱了穿、穿了脱，换到机械麻木。
而且不知道因为运气太背，还是因为今天的主题，苏之澈基本上每一套服饰都有非常夸张沉重似铁的头饰，遮住他的脸，几场下来，他的后颈已经没有知觉了。
最后一套服饰简易，总算没有头饰，韩以茉都替他松了口气。
这次上场前时间宽裕，苏之澈坐下休息，活动僵硬的脖子。
韩以茉的眼睛盯着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肘，这套服饰没有衣袖。
韩以茉说：“你是假的吧。”
“什么假的？”苏之澈愣愣地眨眼，“我不假啊，我这人挺真诚的。”
韩以茉被噎了下，想起这人脑子的问题，微笑道：“我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模特不能这么浪吧？”
苏之澈一头雾水，他没怎么样啊！
随后注意到韩以茉的视线，苏之澈嘿嘿嘿一笑，笑的有点欠揍的得意，指着自己胳膊肘上黑乎乎的东西说：“酷吧。”
韩以茉皮笑肉不笑。
一般人顶着一串声波纹身可能会酷，但作为模特，就是灾难了，尤其在穿着无袖服饰时。
苏之澈笑道：“给你变个戏法。”
他的戏法就是，掏出一包含酒精的湿纸巾，在韩以茉疑惑的目光下，一点点把胳膊上的声波纹身擦干净。
苏之澈得意地冲韩以茉挑眉，意思是厉害吧！
韩以茉：“……”果然很神奇。
这根本不是纹身，就是个纹身贴。
苏之澈在韩以茉看脑残的眼神下，幼稚兮兮地摇着尾巴去排队出场，边走边揉了揉肉脖子。
韩以茉看着他的背影沉吟了一下，撩了把马尾，慢悠悠走过去。
“哎，”
苏之澈回头。
“我叫韩以茉，服装设计专业大一学生。”
苏之澈愣愣眨眼。
“苏之澈，”韩以茉不紧不慢地说：“以后有机会，我设计一套简单但又很牛逼的服饰，你来给我当模特。”
顿了顿，韩以茉歪头轻笑，补充道：“不遮脸。”
苏之澈喉结一动，眼神怔怔的，快轮到他上场了。
苏之澈蹭了蹭鼻头，微低着头，脸色还是怔怔的，声音却故作上挑，揶揄道：“那，到时候给你一个小小设计师做模特，我岂不是……掉了很多个档次。”
韩以茉眼睛还没来得及眯起，苏之澈就赶紧扭头，迫不及待似的走开，就这短短几秒，他的脸色已经调整好，走向万人瞩目的T台。
后台昏暗，人群拥挤着，T台明亮，那人形单影薄。
热烈的掌声四起。
有那么一瞬间，韩以茉隐约觉得，她身后这小小的天地困不住他。
时装周历时七天，在507出动的这一天成功谢幕。
回到宿舍已经是半夜，过了门禁时间，好在提前与宿管阿姨报备过，学校又比较支持这种志愿活动，韩以茉等人顺利回寝。
孙诗童一屁股摊在床上，宛如一具木偶：“流年不利啊，我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这么惨呐。”
“喊，去走廊上喊，最好买个喇叭抱着哭，”刘芮低声，“把整栋楼吵醒，听你说你怎么惨了，然后明天被辅导员请去办公室喝茶。”
孙诗童嘟嘴，往何雯床上看了看，还好没吵醒她。
孙诗童忍不住委屈，压低声音道：“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受伤的小心心？”
“心脏大小与体型成正比，”韩以茉说，“所以，你那不是小心心，而是大猩猩。”
孙诗童是个富二代独生女，从小被爹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上大学以后还是不是来给她加个餐，导致她的体型偏胖。但她属于哪种我能胖你不能说的人，平时谁提就对谁翻脸。
对韩以茉是个例外。
可能因为韩以茉常年说话连嘲带讽的，孙诗童渐渐也习惯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心脏大小与体型有关？”刘芮脸埋在手机里，正与她今天勾搭上的男模聊天，“也就韩以茉你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唬人了。”
韩以茉笑笑。
黎越轻声说：“好了该睡了，明天周一上午还有课呢。”
几人关了灯，准备睡觉。
韩以茉睁眼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漆黑的窗帘，片刻后，她拿出手机给孙诗童发了条信息。
“今天，是苏之澈让你走的？”
手机叮一声，孙诗童居然没睡，秒回信息，还是一长段话。
“不是，不关帅哥的事。他长那么帅，腿那么长，声音那么好听，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你走后他问我你去哪了，然后就说要去趟卫生间，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那个老女人经理接着就来了，然后我就悲催的被赶回去伺候女模了。哭。”
苏之澈前脚走，经理后脚来，真的不关他的事？
韩以茉正觉得好笑，孙诗童信息再次发来。
“你觉得我让我爸去买下老女人所在的公司，成功几率大吗？”
韩以茉：“如果你肯对自己稍微狠一点，绝食一天，你爸绝对砸锅卖铁去买。”
“那还是算了吧，民以食为天！”
“对了，你有没要到苏之澈的联系方式？打听到他是那个学校的没？今年几岁了？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考虑谈女朋友吗？我这种可爱类型的怎么样……”
韩以茉：“……哥屋恩。”
手机终于消停，韩以茉闭眼睡觉。
没一会儿，手机再一次叮一声。
没完没了了是吧！韩以茉冷着脸点开信息。
出乎意料，发信人是黎越。
一张图片加载出来，是韩以茉在时装周上的照片，角度扭曲，灯光暗淡，人脸都被拉成蛇精脸了。若非身上那件衣服，韩以茉绝对认不出来照片上的人是她。
这是什么意思？
韩以茉正要问黎越，为什么要偷拍她的黑照。
黎越信息先发来：“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韩以茉皱眉：“衣服是我，脸绝对不是我！”
半晌，黎越打字：“你上热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