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下午的时候有人来了。
“赵公公?”江芥还能记得前一天他穿得道袍不伦不类的样子,对方身后也没有带随行之人,她有种预感,他不是来传召的。
赵公公撇了一眼周围,江芥有眼色的过去关了门,才听他直截了当:“公主应当知道老奴的来意。”
他叫的公主。
江芥其实有点猜到了,皇帝随侍经过严格选拔,赵公公全名赵德安,楚赢幼时就伴随在身旁,一步一步走到大内总管的位置,只是她细查过,发现他不仅没有亲眷,连来历也没有记载,这在皇宫中不可谓不反常。
于是江芥一笑:“赵公公明说。”
赵德安找了张椅子坐下,也没有拐弯抹角,清了清嗓子,略微沙哑的嗓子透露出些许疲惫:“老奴是赵德安,也是太虚。”
江芥睁大眼睛,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发展。
古代基本以姓命名,这种无凭无据的称呼常见于僧人和一些抛弃原先身份的人身上,皇宫审查严格,自然不存在隐姓埋名,所以按照赵德安的年龄逆推,唯一叫太虚的人,就是那个控制好楚赢伤势又莫名消失的道士。
怪不得江芥还感叹这大太监怎么没有阴柔之气,原来人家有别的马甲。
江芥迟疑道:“那我应该叫……道长?”
赵德安摆手:“十几年了那个身份早就不用了,老奴永远是皇宫中的赵公公。”
江芥若有所思:“是为了皇上的病?”
“是也不是。”赵德安看她神色不安,随口道:“不必挂心,太后的符纸出自我手,除了看起来诡异以外,没有别的作用,更不会有诅咒巫蛊之类的恶毒功效。”
“赵公公真会说笑。”
赵德安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见江芥轻松许多才认真的说:“老奴今日来,只是送这个。”
江芥接过他的纸条,只见上面只写了八个字: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字迹潦草,笔力遒劲,一看就是出赵德安本人之手。
她攥紧了拳头。
两人相顾无言,他们的见面本来就不符合规章制度,若是被有心人见了都逃不了死罪,虽说太监和娘娘不会有别的祸患,总归是不好的,所以给完东西赵德安转身就走。
临到门口的时候,江芥瓮瓮问了一句:“我能相信你吗?”
“我从前是太后的人。”
从前两个字江芥就明白了,现在的他值得相信,至少从表面上看应该是向着楚赢的,不然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越矩前来,只为了递张纸条?纯属闲的没事。
可能本来是派去监视傀儡皇帝结果不知道怎么被感化回头是岸了。
一个身残志坚为国家的小皇帝,谁能忍心背刺呢。
楚赢的妃子不多,江芥也不爱走动,整天都在承明殿里坐着,至多跑个御膳房或者抱着幺幺在附近转转,因而宫内外都传言宠妃是有了身子,嫔妃不敢来,宫婢客客气气,她也乐的清净,当了很多天米虫。
其实是因为不知道楚赢打了招呼还是侍卫怕被罚,她的如法炮制不管用了,想尽办法都混不进麒麟殿。
只知道楚赢每天坚持上朝,形容如故,每天的消息就是哪个尚书被罢免哪个地方派了数名朝廷命官去治水,堂上一下子人人自危,神奇的是,没人知道他病危,都以为是患了风寒,至于宫殿里那些炉子,说是炼丹入魔,毕竟也没人真敢打开看里面是碳火还是仙丹。
月末的时候他倒是来了回承明殿,只是心情不好,江芥问一句答一句,而后就在凉亭里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呆,金嵌珠石金瓯杯上的珠子掉了一颗他都没发现。
而后大半个月都只能在道听途说中得知他的消息。
临近年夜,宫里内外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喜气洋洋,走两步都能看见烫金的福字,阿悔他们也入乡随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大堆装饰品,忙的脚不沾地。
江芥觉得没意思,一个人来了荷花池,塘子里的叶子早就枯了 ,露出大片大片泛黄的萎杆,她蹲下试了试,水温冰的离谱,斗篷的边角也浸到了水里。
又匆匆忙忙的捞起来,手指冻得通红。
“暖炉也不带,跑到这里来受冻?”
江芥转过头,才发现好久没见的楚赢站在身后,伞檐倾斜向她。
江芥起身,语调上扬:“下雪了吗?”
楚赢轻轻应了一声:“你还没有回答。”
江芥道:“回皇上,忘记了,殿里热热闹闹,又不让我动手,无聊的很。”
楚赢半张脸埋在厚厚的毛领里,闻言微微挑眉:“看出来了,昭贵妃高兴了就直呼其名,不高兴了就唤皇上,今日这是闹脾气呢。”
江芥仰起头,轻声道:“从前叫阿赢是不懂事,现在叫是给您添麻烦。”
楚赢愣了一下,随后说:“回去吧,外面冷。”他的脸色苍白,瘦高的身影和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就像是即将消失一样。
江芥快步跟上,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走,扯着楚赢的衣角:“你的伤……”
“没事。”楚赢轻声笑了一下,温声道:“赵德安去找你朕知道的,不用理会,朕还能活很久,别怕。”
江芥知道他在逞能,很久也分长短,于是她什么都没有回答。
荷花池离承明殿不远,但他们不约而同的绕了一条更远的路,江芥穿的少,寒风凛冽,打着旋儿的往领子里钻,她用手捂住耳朵,无济于事的搓了搓。
楚赢低头:“怎么穿这么少?”
江芥道:“天气骤降,制衣司忙不过来,就让他们不急,先紧着别处,横竖承明殿挨着皇上那里,那么多炉子也能分过来一些。”
“盈珠倒是想得开。”楚赢故意道:“可这是他们的失职,不如挑个时间换一批人吧。”
“不行!”江芥几乎瞬间出声,皇宫里换人的暗语就是杀掉,这不等于草菅人命吗,她还没娇贵到那种地步。
“骗你的。”楚赢笑道:“朕也不是什么暴君。”
下一秒,脑袋就被温暖笼罩起来,江芥!探出头,才发现自己被楚赢环着,他大的过分的狐皮大氅有一半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