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部的落地钟敲过十二下时,季温暖的笔尖在婚纱裙摆的银杏刺绣上顿住。金线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霍沉砚腕间银链的反光——那串链子的节数,恰好与婚纱上的银杏叶数量相同,都是三十七片,对应着他们分开的年月。
“咔嗒”——
工作室的密码锁突然发出轻响,季温暖抬头看见许念初的酒红色卷发闪过门缝,香奈儿五号的味道混着夜露的潮气涌进来。她合上设计稿,指尖划过稿纸上未完成的锁链图案,那是她照着霍沉砚掌心的纹路画的,每道弧弯都藏着“20150520”的数字密码。
“季小姐还在加班?”许念初推门进来,指间转着工作室的备用钥匙,“听说霍总今晚去了沈氏酒会,季小姐是在等他,还是在等——”她忽然停步,视线落在玻璃展柜上,“等你的高定婚纱不翼而飞?”
季温暖的脊背猛地绷紧,展柜里本该躺着的“银杏之约”样品婚纱,此刻只剩片凌乱的绸布。她冲向监控屏幕,发现凌晨一点的录像里,有个戴着银杏叶口罩的身影进入工作室,而那口罩的款式,正是她上周落在茶水间的。
“看来季小姐不仅会抄袭,还会监守自盗呢。”许念初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段监控截图,“你说霍总看到这段视频,会怎么处理他的‘心上人’?”
季温暖的指甲掐进掌心,口罩边缘露出的碎发,分明是许念初的栗色挑染。她想起沈知遥说过,霍氏的监控系统可以实时篡改,此刻录像里的时间戳正在微妙跳动,像极了七年前那张PS的亲密照上,日期被篡改的痕迹。
“念初姐说笑了。”她调出自己的门禁记录,“我今晚根本没进过工作室,倒是——”她指着许念初手中的备用钥匙,“这钥匙只有设计总监和霍总才有,念初姐作为珠宝设计师,怎么会有工作室的钥匙?”
许念初的瞳孔骤然收缩,钥匙链上的祖母绿耳钉撞在展柜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季温暖看见她无名指根有圈浅红勒痕,和霍沉砚左手的位置一模一样,而那枚本该属于“永恒之约”系列的钻戒,此刻正躺在霍沉砚办公室的抽屉里,旁边是她七年前“弄丢”的情侣手链。
“够了。”
霍沉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风衣下摆沾着沈氏酒会的雪松香水味,却在靠近季温暖时,隐隐透出银杏茶的清香。他扫过监控屏幕,指尖停在时间戳上,季温暖看见他喉结动了动,那个细微的动作,是他发现数据被篡改时的习惯。
“季小姐,跟我来。”他转身时,西装内袋露出半截银色锁片,正是工作室展柜的密码锁钥匙。许念初的高跟鞋跟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季温暖听见她在身后低语:“阿砚,监控录像都拍得清清楚楚——”
“念初,去查今晚的门禁系统日志。”霍沉砚打断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包括你自己的进出记录。”
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灯调成3500K暖光,季温暖盯着霍沉砚办公桌上的银杏叶镇纸,忽然想起这是她十七岁时送的生日礼物,底座刻着“砚遇温暖,银杏长青”。此刻镇纸旁边,摆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片带金线的碎布——正是“银杏之约”婚纱的碎片。
“霍总这是要证据确凿后再定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努力扯出微笑,“还是说,您早就知道样品会失窃,所以提前收集碎片?”
霍沉砚没抬头,指尖在碎布上移动,像在拼凑幅破碎的画。季温暖看见他办公椅的扶手处,有道新的划痕,形状像片未完成的银杏叶,和她中学时在他课本上画的涂鸦如出一辙。
“季温暖,你总爱把心事藏在细节里。”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碎布摩擦,“比如婚纱上的锁链,是照着我掌心的纹路画的;比如银杏叶的叶脉,藏着我生日的数字;再比如——”他举起片碎布,上面绣着极小的“W”,“你以为藏在刺绣里的字母,我就看不见?”
季温暖的呼吸骤然停滞,那些她以为隐秘的设计细节,原来早被他看穿。霍沉砚放下碎布,从抽屉里取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她设计的“银杏之泪”项链,链扣处的“H&J”刻字在灯光下闪着微光,而盒子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纸,是她七年前未寄出的道歉信。
“十年前你替我挡下酒瓶,在后背留下银杏形状的疤。”他忽然站起身,风衣带起的气流拂过她发梢,“七年前你离开时,我在你行李箱里塞了三十七片银杏叶,每片都写着‘等你’。”他指腹划过她眼尾泪痣,“现在你告诉我,样品失窃,是意外,还是——”他忽然冷笑,“你故意留给我的谜题?”
窗外传来闷雷滚动,季温暖想起十七岁那年,他们在银杏树下躲雨,霍沉砚说:“温暖,我们的故事该像银杏,春有新叶,秋有金黄,冬有蓄藏,夏有浓荫。”此刻他的指尖带着碎布上的金线划痕,像道未愈合的伤,而她知道,那些被许念初偷走的样品碎片,终将被他拼成最完整的真心。
“霍总心里清楚。”她摸了摸袖口的手链,链扣硌得掌心发疼,“就像您清楚,沈知遥的父亲当年被继母利用,清楚我母亲的手术费是谁付的,清楚——”她指向檀木盒里的道歉信,“这封信为什么从来没寄到巴黎。”
霍沉砚的手指猛地收紧,碎布边缘的金线划破指尖,血珠滴在“W”刺绣上。季温暖看见他从抽屉里取出创可贴,包装上印着银杏图案,正是她中学时常用的款式,而他指尖的血,正沿着她设计的锁链纹路流淌,像极了那年暴雨夜,他替她挡下的第一滴血。
“出去。”他忽然转身,盯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明天让行政部给你换指纹锁,工作室的密码——”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用你中学时给我设定的那个,052017。”
季温暖离开时,听见打印机启动的声音。她在走廊拐角停下,看见霍沉砚正在打印监控日志,许念初的进出记录被标红,时间精确到凌晨一点十五分,而那个时刻,正是她在茶水间发现银杏茶包用完的瞬间。
回到工位时,季温暖发现电脑屏保换成了张素描:十七岁的她趴在课桌上睡觉,发间别着片银杏叶,而画者的签名是“砚”,旁边注着“第101次偷偷画你”。她摸着屏幕上的笔触,忽然想起沈知遥说过,霍沉砚收购“银杏巷”时,要求保留的不仅是设计原稿,还有她所有的素描本,包括那本画满他背影的速写集。
窗外的暴雨终于落下,季温暖望着霍沉砚办公室的灯光,看见他的身影在落地窗前晃动,时而弯腰拼凑碎布,时而停笔擦拭掌心的血。她知道,这场样品失窃案不过是十年虐恋的又一道裂痕,而裂痕深处,藏着他们不敢言说的深情,就像银杏叶的脉络,越是曲折,越见真心。
而她不知道的是,当霍沉砚终于拼完最后一片碎布,婚纱裙摆的锁链图案完整呈现,链扣处恰好组成“20150520”的数字,而他对着这串数字轻笑时,掌心的创可贴下,藏着她刚才替他包扎时,偷偷刻上的“W”字母,用的是她七年前刻在保温杯上的力道。